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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眠之夜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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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几乎是不得安睡。

    名为花溪的宫女被帝王私下处理,可这终归惊到了太后。

    是的,太后。

    这位避世于慈宁宫的太后下了懿旨,说萧家皇后治内有疏漏处,要接六公主于太后膝下怡养,待一切稳妥后再送还。

    我此前从未见过太后。坐在高高的辇上,我梳着公主的妆容,在一路寂静里往慈宁宫去。

    没有下人敢说话,在皇后彻底离开我的拾花观后,我再也无法忍受一宿一宿地难以入眠之事。我自可以听着人们的心音笼络人心,也可以用这可怖的能力掌控一切。

    去往慈宁宫的一路是真正意义上的“寂静”,我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听着我的贴身婢女们心中的“诵书声”。她们一字字地念着,不敢有丝毫的怠误。

    权力便是如此,它既可以毁了我的嗓子,也可以此刻让我享受本不应得到的“安宁”。小安子恭恭敬敬地给我奉着茶——本应皇子才有的大太监,我现下竟也有了一位。他倒是没有“诵书”,却是心中沉静一片,没有丝毫杂念。

    现今宫里下人们都知晓了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六公主敏于人心,进拾花观不得心有异念,要么诵念规定好的诗文,要么保证心中无有念头。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对此却是半分不得知的,只因我用了些从皇后那学来的手段,虽然不算干净,但胜在有用。

    不过,一切的安宁都是浮在表面,在我见到太后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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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不喜欢我,因为她不喜欢萧家皇后,且她喜欢皇子而非皇女。这是我进入慈宁宫后,通过心音最先了解到的。

    这位保养极好的老人冷着脸任我行礼,却是在我动作时,用那冰冷的手杖猛地敲向我的膝盖。我咬牙忍住心中瞬间升起的暴戾情绪,顺着膝上那剧烈的疼痛跪下。

    她用那细长的指尖比着我的脸。我听见她在心中道:“这便是可以迷惑国师的六公主?这萧家手段真是越发上不得台面。”

    太后又问了几句,全是女红相关。

    “错了,”她淡淡地道,“哀家不管官家如何待你这六女,可在哀家这儿,你便是有通天之能,也得学这些东西。”

    那细长的指甲几乎划破我的脸,我只是垂着眼帘应喏。

    她愈发不喜,觉得我无趣胜那萧家皇后。

    “背给哀家挺得如此直,怎地是想做些腌臜勾引事,挺背露胸的样子是贵女应有的姿态?”又是一下木杖的敲打,“手也是,要怎么做,难道还要哀家教你不成?”

    我或许应该哭上几声,就像那些不堪我拾花观规矩的婢女们一样。可是我哭不出来,只能忍着那木拐杖戳着我的骨头,带来尖锐的疼痛。于是,我低着头,看着身下的垫子,暗自扯着那垫流苏。

    太后说:“今日仅是仪态,你便不成样子,又问功课,也不得成,这般实在是顽劣,那萧家皇后真是把你教废了——一手不成样的调香功夫当真上不得台面。”

    这就像是接下来近一个多月的开场白,一日日地被拷问,次次被那根又硬又粗的木拐杖敲着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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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想过,原还能有这般磨人骨rou的手段。

    终于,又一次白日里,太后唤来嬷嬷,欲让她们“手把手”教我些规矩。在那些粗大的手摸上我的前一刻,我变了此前唯唯的样子,低声道:“皇祖母当真是想明白要如此了?那拾欢不保证今夜皇祖母屋内的枫香可否一如既往般,令皇祖母可以安神无梦。”

    我压不住笑意,本就难听如鸦啼的声音合着这阴暗无光的室内,越发尖锐仿若鬼泣,便是这些见多识广的嬷嬷们也不由得停下动作。

    太后色变,捻着佛珠,终于抬眸认真地打量我。

    我还是副恭谨跪坐的样子。

    她站起来:“哀家何时用枫香——”

    “皇祖母子时会唤芳姑姑给换檀香于宫内,每日寅时必会要唤令嬷嬷给喝上一口热水……”我不紧不慢地继续,姿势不变,“还请皇祖母再认真想想,怜惜一二。”

    我身后此前一直看我被太后磋磨的拾欢观诸人也低着头,轻声道:“请太后娘娘怜惜六姑娘。”

    太后停了捻佛珠的动作,仅是一双眸子盯着我。

    她道:“好啊,好啊,好一个六姑娘,哀家这是不得不怜惜了呀!娇纵如此,忤逆长辈!哀家今儿还就给你治上一治——去后面堂上给哀家跪着,怎么,莫不成你跪了白日里这一遭,夜里哀家就要遭了报应?”

    这一跪便是跪到夜里三更。我望着那堂上的佛像,心里默念着数。大概是在又一次数到第一千八百一十二时,小安子进来了。

    他是行着跪礼进来的:

    “主子。”

    这是他来我这儿后,第一次如是唤我,此前便是再“心无旁骛”,他也不过“六殿下”三字。

    我瞥了他一眼,不作声。他便一跪一磕头地过来,小心道:“主子,那毕竟是太后,您这般可是……”

    我挪了挪跪着的腿,只是道:“左不过是今夜突然心口痛罢了,太医都既说是年数高了便亦有的毛病,皇祖母怎会怪罪于本宫头上?”

    我在这堂前一直跪着,却是说着慈宁宫里方才发生的紧要事。我甚至将那被夜传的太医说的话复述得清清楚楚,这愈发让小安子心中惊恐不定,他终于不再视我为宫中摆饰用的花瓶。

    小安子一下下地磕着头,念着:“主子,皇上都被请来了,正要唤您过去……”他害怕着我,也恐惧着帝王。

    我闭上眼,冷笑一声:“蠢货,你且去说六殿下昏在了堂内不知多久便是。”

    小安子浑身一震,他像是抬头还想说些什么,我已然听不清了。

    太后手段当真是不见血的,接连一月,再在今日这般跪罚,我亦是承受不住。

    我忍她一月有余,从那些嬷嬷的心音里摸出了她的作息。

    我原不想这般的,就像是肮脏的咀虫,用着鬼神给予的心音能力,试图从他人的骨髓里啃食出自己的生路。

    我终究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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