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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之变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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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后我再回想时,也思考过假如当初谢晤不是那般反应我会变成何种模样。

    可这种假设是没有意义的。

    他接过了那块糕点,坦然地吃下。那接过糕点的手修长白皙,能看见指腹间的笔茧。风拂过帘,带起他的一头青丝,让我见着了何为公子如玉。

    谢家三子看我的眼温和而澄澈,他白衣披身的样子看不出丝毫近来为闲言缠身的憔悴。

    ——干净得如松下鹤。

    “臣不善采花,只有些许文墨可以舞弄,不知殿下愿不愿意任臣作画一幅,以此作为此前之事的谢礼?”他如是说着。

    日后我让他作了许多画,什么样的都有,可此时仅八岁的我只觉得难堪。这难堪非是他的缘故,是我自己在那寸息里看到了自己的“丑陋”。

    紧接着,他诧异地捂住自己的喉咙,我知晓他是在为喉间的涩然感而意外。他该生气或者愤怒,可他没有。

    这毒只是会让成人三日不能言语,并没有什么后遗症,可若是落到幼童身上则可毁其咽喉,此后再不能说话。

    他猛然抬头看向我,我听见了他的那道心声:“又有人想对六公主下手——”

    他没有怀疑到我身上,这并非难解,常人第一反应也不会去怀疑一个年仅八岁的女娃会下毒。可他心中下一道却是想着:“这偌大的宫中竟护不住一个孩子,六公主也当真是可怜……”

    他生了怜惜之意,我在愕然中忽然就知晓了自己下一步该如何挽救。

    我尖叫起来:“叫太医——是你,只有你碰过糕点!”

    我将手中的茶杯准确地砸到了那个名为“花溪”的宫女身上,嘶哑粗粝的声音在那刻宛如鬼啸。谢家长孙呆呆地看着,红色从那宫女额角淌下时,他才恍然般大哭起来。

    我没有说错,这盘糕点除了我拿过外,便是这来自母后身边的花溪碰过。

    花溪惶恐地伏地,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丝毫不在意正在淌血的额头。

    她哭着道:“奴婢没有,殿下,奴婢没有,奴婢是皇后指给您的,怎么可能会害您……”

    她不会知晓一切的源头正是她是“母后指给”我的,而我已经不敢再相信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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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是被听到消息的父皇一同带来的,我彼时正“哭着”对谢晤说对不起,而谢家少年郎因着毒也不能再说话,只好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

    他以为我很害怕,于是正在笨拙地尽自己最大能力哄着我,可又在暗自纠结所谓的男女有别。我边“哭着”,边“听着”谢家三子的心里话,心里乐得差点没能维持住面上表情。

    为什么会那样高兴?我不知道,就像最后“哭着哭着”,我也实实在在地难忍心中悲伤,也就是真的在哭着不能自已,慢慢地窝在谢晤怀里睡了过去。

    皇上赶到时想把我接过去,结果已经哭累睡过去的我紧紧捏着谢晤的衣角,谁一靠近我都会让我又迷迷糊糊哭出来。帝王无法,只好就这样让谢探花抱着我回了宫。

    谢探花就这样被迫进了宫,在帝王与皇后皆默许的情况下进了我的拾花观。谢右相气急败坏地作悲诗一首,砸了几台上好的墨砚。

    诗是好诗,可惜没什么用,现在天下人都知晓这谢家三子大概率会是这受宠的六公主的未来驸马了。

    既然是未来驸马,这造假一事便绝对是冤案一件。“西北”一事也逐渐被某些有心人移出了大众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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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后来想我之所以不愿意放谢晤离开,也是因为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有一时的清净。

    恰如他抱我回拾花观按礼退下时,我就被逐渐涌上来的“私语”吵醒了。

    不曾散去的桂花香气里,母后坐在床边看着我,端庄而温和。这种氛围里绝不会有人敢说话,可那不断响起的心声实在太难让我忽视。

    我于是便翻身坐起,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这萧家皇后。自祭桂糕下毒一事后,我私下遇她便再无甚表情。

    我知晓花溪已经被帝王处理,而此事也让帝王开始怀疑萧家皇后。

    “母后是有苦衷的,”她哀哀戚戚地道,“母后能理解你想换个贴身宫女的想法,可你把谢家扯进来并无好处。”

    这是没有什么用的作态,她见我表情未变,也就知晓现下已不再是过去那般母女和睦的场景。

    她收起了悲伤的样子,攥紧手中的帕子,略带嘲讽地道:“你自是可以换下大宫女,可是,只要你还是六公主一日,你就离不开我。”

    我觉得好笑,大抵是我已经知晓她这样说的底气来自我最大的秘密。

    没有关系的。

    “我不在乎谢家,”我用那粗如沙砾磨纸的声音道,“可你在乎西北的萧家,母后,你在后宫不能做的事,我可以帮你。”

    一直端坐在那儿的女人终于变了神色。我知道她变色的原因,这满朝文武中无一人姓萧,她自持对我“管教”到位,绝无有渠道可以让我知道“西北萧家”。

    确实,人可以口风紧闭,可心声却无法完全紧闭。中毒后的半月,我在喧闹的心声里不曾有过一日安宁,也就知道了许多人言不会说的事。

    她紧盯着我,没有问我到底可以“帮”她什么。我听见了她心里的那句:“呵,不愧是皇家子嗣,我都已经如此刻意不让他知晓朝堂之事,他到底还是会了那套算计人心的东西。”

    疲惫和倦怠在那刻席卷了我的全身,我想起了谢家三子那干净的怀抱。真是恰巧,我也不想在这和自己的母后你来我往。

    “好吧,母后,还有一件事也该告诉您了,我知晓自己本就不是女儿身,也劳烦您再继续费心。”

    我麻木地听着自己这粗粝如沙的声线,思绪有片刻飘远。可听人心后的半个月里,许多东西忽地在我眼里变了模样,就连我自己都变得陌生起来。

    如此想来,我迫切想见那谢家三子的心就这般冷下。

    我不想听到他的心中所想。

    一点都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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