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浮名虚衔随风去 (第3/3页)

为人质，他还算有点用处。”

    韩非笑起来，听出他这话看似随意，实则语速较平时略快些，显然是想要逃避些什么。只是有一点卫庄兴许想错了，他走过一遭黄泉路，对于这些江湖上的弯弯绕绕，早已不再看重。

    【4.3】

    灯盏中的红蜡已燃了一半，幽幽地在暗道中照出一片光。韩非从地上拾起了那盏灯，卫庄看他的动作，荆天明刚才的话倒给他提了个醒，这里还是机关城的边缘，若再往里走，深入腹地，一路上都是被鸩羽千夜毒杀的死尸。

    他还记得当年韩宇收留的百越流民在一夜之间惨死，一早奔赴安置点的韩非归来后脸上的神色。

    说来也怪，他作为一个剑客，记不得这些年剑下亡魂的脸，对这些不足道的小事，却仍旧历历如昨日。

    卫庄突然停了步子，韩非执灯看向他：“有情况？”

    “这里是墨家机关城，”火光照亮了韩非的半张侧脸，灯下观美人，自别有情趣，卫庄默默收回了视线，“人多眼杂，你不宜露面。”

    虽然墨家现在的长老基本已是年轻一代，应当无人见过韩非，但若是年长的，像徐夫子、班大师一类却保不定有所交集。死者复生，本就有违常理，虽然卫庄可以暂不追究，可其他人却不见得。

    又何况......死而复生，这样的力量难免叫人想起近来江湖上盛传的苍龙七宿，要是此事流传开来，事情将会变得非常麻烦。

    韩非一听就知道卫庄的意思，却还是眨眨眼，摆出一种奇异的语气问：“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抛头露面？”

    他这话说的其实也不错，可卫庄却莫名听出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韩非略眯起眼，看见卫庄的耳尖泛起一点浅淡的红，笑着说：“卫庄兄，你在想什么？”

    卫庄说不好是不是他多心，可自他见了韩非，总不时想起昨晚的情景，他承认那时自己有些激动，虽然想来应当是病发所致，可无论如何，这不应该。

    韩非没期望他的回答，眼角一弯，又看向了前方：“说起来，这孩子的父母究竟是？”

    “他是荆轲之子，叫荆天明，”卫庄轻咳了一声，“托孤给了我师哥。”

    无论是盖聂还是荆轲，韩非都算不上非常相熟，可隐约却觉得这其中似有疑点，还想开口再多问点什么，一只手忽而拦在了他身前，卫庄侧头看了他一眼。

    韩非便噤了声，卫庄的手搭上鲨齿，没一会，那脚步声已是没有武功的韩非也听得见了的。这时他手里的灯台忽闪了一下，溅出噼啪的火星，韩非心中隐有不安，墨家的机关城......莫非是巨子？他记得当年墨家的首领是六指黑侠，若是那个男人，正思量间，忽然听见身侧有人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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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非一愣，只见岔路口的另一条道上走出了一个着白衣的男人，他的额角的太阳xue突突直跳起来，盖聂和荆轲，还有那个名叫荆天明的孩子，卫庄说来机关城是为了找盖聂，可为什么偏偏是墨家的机关城？

    他迟疑地去看卫庄的脸色，看见他唇边的那点弧度尚没有褪去，可眼睛却没有笑，韩非吞咽了一下，再看时，来人已与他们相当近了，盖聂一抬眼：“我候你已久了，小庄。”

    卫庄嗤了一声：“是吗，”他说着顺手将肩头上的荆天明放到一边，“是等我，还是为了这个小孩？”

    盖聂的目光略微一动，看见了卫庄身后的韩非。

    真说起来，韩非每次同盖聂相见的情形都有些微妙，但再微妙也糟不过他们初时盖聂开口就诘问他一个写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的法家弟子为什么要同卫庄称兄道弟了。他定了定神，客客气气一礼：“原是盖先生。”

    盖聂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韩非，应该说，他确实没想到一个死者竟还能重新站到他的面前。

    苍龙七宿吗？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划过，关于嬴政始终探求的长生秘术，他本觉得只是虚妄，可眼见......

    又或者，其实韩九公子当年并没有死。

    盖聂一拱手，回礼道：“好久不见了，九公子。”

    通道内的火光幽微，盖聂一眼墙角的荆天明，卫庄眉梢动了一下：“他还没死，但也仅限于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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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聂：“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卫庄提着剑，“师哥，你是不是忘了，历代鬼谷传人必要决出个高下？”

    盖聂皱了一下眉，他从不觉得这样的决斗究竟有什么意义，杀死其中的一个，又叫另一个重伤，同门间的自相残杀，若放在其他门派中，可算得上一等一的大忌。

    “机关城的毒......”他说，“是你授意的？”

    韩非心中一动，什么毒？

    “一点不错。”卫庄余光瞥了眼一侧的韩非，虽十多年过去，两人的默契仍在，韩非拉过昏睡的荆天明退到了一边，虽然卫庄一口应下施毒的事，好像几多狂妄，可韩非却总觉得卫庄更像是要一刀结束这个话题，究竟是给谁投了毒，他略有些不安，又觉得投毒一事实不似卫庄的作风。

    卫庄眯起眼，直直地看向盖聂：“非但如此，你要不要猜猜，墨家那群人究竟为什么把你关押？”

    盖聂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我间今日必有一战？”

    韩非的眼皮一跳，他素来知道卫庄喜和盖聂比试，可这两人间的关系何时那么剑拔弩张了？

    卫庄推开了剑鞘的一截：“这件事，你早该知道已经无可回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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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蓦地纵身而上，手中长剑出鞘，剑尖处的寒芒恍若拢成了极细的一束，在这昏暗的岩洞内却又如流星陡现，抛下的木鞘砸在岩壁上发出“哐”一声清响。

    韩非看着他的动作，眼睛略微睁大，此刻他好像终于知晓了心中这阵不安究竟来自何方了，卫庄昨夜眸中的血色犹在眼前，他很清楚卫庄不会乐意让他人知道他的病，更别说是常年累月来想要与之一争高下的盖聂。

    何况这一次，又与他当年在新郑所听闻的不同。

    这两人不像是切磋武艺，倒像是......韩非的心跳倏而变得剧烈，好像此刻出剑的不是卫庄，而是他自己。

    盖聂在卫庄纵身直上的时候闭了眼，“哐”一声叫人牙酸的尖响，鲨齿刃口悍然砸在他应声举起的长剑上，精美的鞘声裂开了一道长缝。

    盖聂倏地睁开了眼，透过剑鞘上被劈开的裂缝看到了自己的眼。

    他初入鬼谷时，曾找到鬼谷子夸下豪言，说是下任掌门之位我势在必得。

    而半年之后，拜入鬼谷的小师弟也同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可现在，盖聂猛然撤力，身形飞掠出去丈余，那残损的剑鞘被他随手丢到了一边，他将渊虹一抖，缓缓抬起眼来，心想，可什么掌门什么绝学，他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