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陌路颓唐未落稿 (第1/3页)

    【第五章】

    韩非见过盖聂出剑，却又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

    他在咸阳宫中见过不止一次那个被封为“剑圣”的男人拔剑出鞘，但无论阶前头颅落下的是谁，统统不过眨眼间的事，韩非明白，倘若他生平只见过盖聂出剑，怕不是要把提剑杀视作提刀切菜般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那毕竟不是，仅凭着这一点，他其实也有些能够理解为什么盖聂最后会选择离开。

    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日复一日执行不同却又相同的任务，那或是一个普通剑客的选择，却注定不会是鬼谷传人的归宿。

    他本以为像渊虹这样的一代名剑，出招时理应如雷霆似闪电，就像是他所见过无数次的卫庄的出招，可他想错了，三尺青锋在盖聂手中称不上流光溢彩，萧萧剑气下的渊虹甚至堪称黯淡。

    就像是深潭一般，将四面的光统统吸进去，有去无回。

    卫庄低叱一声，鲨齿的锋刃迎头而上，渊虹四周的剑气浑厚，好像凝成了一道无形的障，剑刃没入其中就想是扎入了水底，他的瞳仁略微一缩，意识到盖聂的剑法与他们上次所见时变了——

    可是为什么？

    卫庄的腕骨一转，反手持剑，就在这瞬息间，细细密密的杀机自四面涌来，他不由自主地屏了息，回眸一眼，看见一双深黑的眼睛正朝他看来，这一刻，好像周遭的杀机骤然浓烈了，灭顶一般，他手中的鲨齿为那气息所激，剑尖处竟簌簌而鸣起来。

    盖聂鬓间的发丝为剑风荡开，剑刃毫不犹豫地直对上了鲨齿，两人一轮角力，他的眉梢略微一动：“你身上……”

    卫庄的面色一沉，双手持剑猛然发力，一把将渊虹震了出去，盖聂略退了半步，双指并作剑诀：“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鬼谷弟子间必有一战？”

    卫庄漆漆地看着他，盖聂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又为什么，你我之间终有这么一战？”

    卫庄啐了一口，直起身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啰嗦。”

    盖聂侧身避过他的剑，两人一个借位，韩非眯起眼，看清了卫庄的胸前似有什么流淌出来，沾湿了他的上衣。他的心头一跳，这两人方才几回过招，并不见什么实质性的攻击，那卫庄胸前的伤口又从何而来？

    旧伤，这二字从他心头蹦了出来，不对，韩非想，这样的出血状况……只能是不到一日的新伤。

    韩非从小到大，只习过一天的武，就在那一天，他从母亲和旁人的对话中得知了自己并不适合习武。

    于是他干脆放了手，再没起过习武的念头。

    这背后的原因也简单，他很清楚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有时候你不得不二选一，不妨择一项最适合自己的。何况所谓力量，有形无形具有之，加之他左右日后出行自有护卫，会不会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可直到这一刻，他却突然发了恨，只恨自己不是什么名扬天下的侠客、杀手，随便什么，他不想要再眼睁睁地目睹失去，纵使这一次，他其实有六七成的把握眼前的这两人并不会真拼个你死我活。

    哪怕六七成的胜算，在当年踌躇满志的韩九公子眼里已算得上“稳赢”。

    而他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打心底的无力，还是眼见卫庄与玄翦一战——好巧不巧，两回惊心动魄，原来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可这一次……他沉下心来，转头看向了墙角昏昏睡去的男孩。

    杀气并不一定要凌人，这是卫庄侧头避开盖聂横扫来的一剑时最直观的感受，从前那些明枪暗箭与眼前的这柄渊虹相比，统统太慢、太脆弱，就如同它们所夹带的逼人杀气一般，过刚易折，不堪一击。

    卫庄意识到他的出招慢了。

    还在鬼谷的岁月里，他与他的师哥曾在无数个日出日落中比试、对刀，纵然那时他的剑术尚有不敌之处，可他却从未有过此刻的感觉。

    这些年里他手下亡魂无数，剑利了，心却钝了。他知道。

    没人会比他更知道。他的心像是一柄沉入海底的剑，在海水日复一日的侵蚀中钝了、锈了，无可挽回了。

    要不然，他何必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拼死去练鬼谷的纵剑？

    鬼谷横剑术更合他的性子，这是鬼谷子在他入门的当日所说的，唯有在这一点上，他向来没有不同意的地方。可又是为什么……

    就这么一刹的失神，盖聂同他错身的那刻倏而回转，手中的渊虹剑锋直至卫庄胸前尚淌血的伤口。

    “结束了。”盖聂低声说，渊虹剑上剑气轻鸣，像是一句叹息。

    卫庄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浓密的影，他确实慢了，高手间的交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承认。

    盖聂看着他，就见卫庄的身子略晃了晃，忽而抬起头来。

    他的心中一震，好像大脑“嗡”的一声，就见卫庄提起垂落的鲨齿，竟猛地上前了一步。这一刻，他胸前的伤口骤然嵌入渊虹，殷红的鲜血渗透出来，顺着剑锋点点淌落，顷刻间染红了半截露在他胸膛外的剑身。

    一滴汗水自盖聂的额角淌下，悄无声息地砸落在下方的利剑上，他缓缓垂下眼，只见卫庄双手持着长剑，鲨齿的剑尖一丝不多一丝不少地抵了在盖聂的喉口。

    韩非咬了一下牙关，右手成刀朝荆天明后劲处的xue位上一劈，他在理开男孩颈后的散发时注意到了那上面的来自阴阳家的青紫色咒印，便与他小臂处的如出一辙，可此刻韩非丝毫没有追究此事的闲心。

    “咳！”荆天明皱着眉头，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显然还没从一场大梦中回过神来。

    韩非捏着他肩膀，他本是个手不能提的公子，可此刻不知道哪来的劲力，手背上青筋凸起，修长而苍白的手指竟卡得荆天明肩头发痛。

    荆天明“嗷”一嗓子，下意识去抵抗，这才看清弄醒他的竟是方才见过的那个怪人。

    他刚才……对了，是被那个银头发的混蛋给击晕了！

    韩非见他转醒，卡着荆天明肩头的右手没松，反而愈发加重了力道：“天明，你还记得你当初答应了我什么吗？”

    荆天明想起当时与他同行的卫庄，才想探头去看，可视线却被韩非挡了个干净，韩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手，看着荆天明的眼睛又问了一次：“你当时答应我答一句话，做成一件事，现在可还记得？”

    荆天明没想到这一梦的间隙，眼前这个顶好看的男人的神态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只浑浑地点了个头：“自然，你说等我们再相见……”

    他愣了一下，忽然发觉眼下可不就是两人“再见”，顿了顿问：“所以是要我做什么事？”

    “先前我替你说过一次情，”韩非一字一顿地说，“现在，轮到你了。”

    【5.2】

    盖聂持剑的手极稳，这是每个剑客的基本功，鬼谷更是尤其重视，可此刻他提剑的掌心上却已出了密密一层汗水。

    以卫庄这些年来的执着，他早知道两人间势必将有一战，不过是时间早晚，可饶是如此，盖聂却也没有想过真会有那么一天，他手中剑刺入师弟胸膛的样子。

    其实他们都一样，盖聂想，纵使做出的事南辕北辙，可骨子里追求的却都是同一种东西。

    他早该知道的。

    “大叔！”一个声音猛地扯回了他的思绪，盖聂回眸看去，荆天明的眼睛略微睁大，一步跨上前来，冲卫庄道：“你想对大叔做什么！”

    卫庄嗤了一声，鲨齿的锋刃推进了几分，剑尖刺入了盖聂的脖颈，留下一小片红：“你在犹豫什么，师哥？”

    为什么还不动手？

    荆天明吞咽了一下，克制了想要冲上去给这个银发男人一拳的冲动，扯了把盖聂的手袖，一吸鼻子，再听声音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