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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浮名虚衔随风去 (第1/3页)
【第四章】 卫庄不止一次设想过他们两人的再见,但他心里也清楚,那与其说是设想,不如说是做梦来得更贴合实际。 在梦里,他可以同住在心里的那个人把酒言欢,酒到兴时,当然也不妨做点别的。可那毕竟是一场梦。 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好像突然白了一片,连眼前人究竟是真是假也顾不上,颠来倒去想的原来都是同一句:这该不会又是他的一场梦? 他握着鲨齿的手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略微发白,一阵熟悉的钝痛从他满是剑茧的掌心传来,卫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心中迷茫而无望地想着,这个梦居然还颇有些真——真到他明知这是一场梦,却还迟迟不肯醒来。 韩非没有急着从密室里走出来,刚刚开启的石门上来陆续有零碎的石子坠落,打在地面上扬起一阵纷纷扬扬的浮灰。 可是当最后一颗石子落下,满地尘埃重归于寂时,他大约再不能等下去了。 他与卫庄原本确实是太久不见,可这一回,就是满打满算,时光竟似乎尚不及一个整日。韩非踏出步子,他本以为昨晚一场可谓荒谬的相见能缓释两人重逢时的悸动,可很显然,他想错了。 如果说昨夜卫庄的视线像是借他看什么人的影,此刻那双浅灰色的眼中却像是满溢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禁地内没有烛火,仅有墙上夜明珠的点点幽光照道,他一步步朝着门外的光源走去,也随之,一点点看清了卫庄血丝隐现的眼。 就像是隔着十二年的光阴,透过千山万水朝他望来。 让人想起荒漠里干涸的井。 韩非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惊动了一下,一颗心好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疼痛之余唤醒了他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某一部分。好像这么多寒尽不知年的岁月里,他有意将自己的感官封存起来,好闭目塞听般隔绝永夜中吞噬一切的绝望感,直到这么一刻。 韩非的目光轻轻一动,意识到卫庄眸中那点红与他昨夜疑似失控时所现出的凶光截然不同,两人此刻虽还隔了几步之遥,可他很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曾淌入时光长河之中,又为了一个人沿着漫漫江河逆流而上,在无数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的日子里,他太清楚此间的艰辛与苦楚,又如何错得了呢? 你该有多寂寞。 他在心里长叹出一口气来。 有好一会,两人谁也不曾开口,只是这么无声地对视着,荆天明的目光一转,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对方的面容极英俊,有种画中人走出来的错觉,他吞咽了一下,忽记起雪女曾同他说过当你尚不够强大之际,漂亮本身将成为一种致命的祸患,你若依仗容貌,容貌就会拖着你一步步直至深渊。荆天明尚未解得其意,却不妨此刻多瞧上来人一眼。 怪了,荆天明心想,他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样一个人,可刚才那阵莫名的熟悉感又从何而来呢? 韩非昨夜进入借琴师的身躯时,曾幻想假若他回到从前的身份,再对卫庄,当有无数衷肠。可此刻他们四目相对,他的口舌干涩,竟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韩非梦呓似的出了一句,垂眼又见一旁的荆天明,“还有这孩子……” 他的瞳仁缩了一下,看到荆天明颈间那块剩了一半的碧玉,脑海中忽一阵撕裂般的痛感,韩非略微皱了一下眉头,才欲开口,视线落在那残缺的玉佩上,竟又是针扎似的头痛,这时,有人虚扶了他一把,是卫庄。 韩非疑心是那块玉有古怪,可焱妃说他魂魄的不稳的告诫犹在耳畔,他实在不想再有第二回穿到卫庄不知哪个男宠身上一夜云雨的经历了,干脆不去看了。 他心想着,又抬眼朝卫庄一笑,两人目光相接,卫庄有些讪讪地移开了眼,初时只搭了把韩非的肩头,见他无恙,那只仅碰了碰衣角的手又无声地收了回去。 韩非的眼皮一跳,惊异于卫庄那副谨小慎微的态度。要是他想的没错,找一个容貌同自己相似的男人睡觉好像只有一个意思,卫庄昨夜动情的喘息依稀还在耳畔,怎么转眼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轻咳了一声:“我说卫庄兄——” 卫庄听见这个经年不见的称呼,心中又是一阵唏嘘,强烈的失真感如潮水般朝他倾覆而来,他被裹挟其中,却丝毫没有脱身的打算。 韩非看见他在灯台下的眼睛,火光照亮了卫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岁月洗去了他脸上曾有的青涩,韩非此刻却只看到卫庄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所未曾见过的东西,像是悲哀与苦痛杂糅在一起,他看得太过认真,仿佛天地间唯有那么一双眼。 韩非看懂了他的目光,于是到了嘴边的调侃突然变得没了滋味,在嘴边盘桓两圈,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走出密室的途中,也曾想过一些小事,就好比这些年里除了昨夜,卫庄可还找过别的什么慰藉? 韩非离开新郑的那一年,两人间并没有做过什么承诺,他自然没有要求的立场,倒是临行前卫庄曾请他惜着些命,那时他应了,只是不料失约来得那么快。 可此刻,所有这些却又显得干瘪而无关紧要,好像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卫庄好像终于从漫长的失神中回过神来,又恍惚仍处梦中:“恩?” 韩非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那孩子不是同你一路的?” 卫庄的目光一动,恰瞥见荆天明沿着钟乳石的阴影蹑手蹑脚地朝出口退去,见两人突然转头看来,当即一个激灵。 “哐”一声,一道剑光闪过,荆天明绷直的脊梁上冷汗直流,目光一转,一柄形状奇异的长剑已横空插在了离他不过毫厘的所在,三两缕发丝在空中打了旋,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荆天明的牙关一酸,只怨他今早起得匆忙,竟没带上一把趁手的兵器,就见眼前虚影一晃,卫庄不知何时已至他的身前,眉梢一动,似在思量这小鬼掳去也是个累赘,荆天明拧着浓眉同他对视,忽见韩非也从后方走了上来。 他先前没见过韩非,可看对方的模样并非习武之人,恐怕心软,再加之对方先前几次开口,卫庄都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想来不是一路人,连忙朝人摆出一副可怜相来:“这位……” 他的话到一半又卡住了,觉得对方尚没到可以叫他称“大叔”的年纪,叫“兄台”却又欠妥,熬干了脑袋里一点墨水,终于挤出一个:“这位先生——” 韩非笑着朝他一点头,接着在荆天明满是希冀的目光下又转向卫庄:“多年不见,你还有闲心带孩子?” 荆天明不知道他究竟从哪看出卫庄是在“带”他,就冲刚才那一剑,不是暗杀还能是什么? 卫庄看了韩非一眼,一把将岩壁上的鲨齿拔了下来:“不是我。” 韩非眨了一下眼,心说那还有谁,就听卫庄说:“是盖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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