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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汤之白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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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说茶是白毫银针,取得雪后第一抹嫩芽,文火小烘,端得是雪一样的白,可比这院中玉兰之瑞;他们说卫枫爱鱼,年幼却披狂士衣,乃昔年昭华夫人之遗风,将承宁和先生之衣钵;他们又私言这山门童乃寒门之子,画笔带骨,可于寒山里窥见仁心胜雪……

    他们看向正小口小口喝茶的我,又念萧皇后之母仪、萧家军之威势。

    李蝉弯腰,笑言:“小友既来,怎独坐此处?”

    我看他,不说话,也笑。

    “好茶?”李蝉歪头,温和道。

    我点头,想确实是好茶。

    他坐到我的旁边,推开棋盘。“小友会弈否,可手谈一局?”

    我捻了黑子。

    李蝉挑眉,他倒是想让我执白子,话还未说出口。我便道:“请。”

    这不是很有趣的对局,一来一往间,我走神想着头顶上的玉兰,想着集院外逐渐多起来的人:萧家萧雁出现于乌巷文会的消息已然传出。玉兰摇枝,金鳞跃影,这文会集院是清寒的,往来文人轻言笑语,翩然若细瘦白鹤,可也是热闹的,我听得这一庭纷然心声,又觉得这鹤像是灰羽,教我念起地牢里的琅琊子的眉间。

    “小友心不静,”李蝉说,“可这棋下得……”

    他想说“死气沉沉”,可眼又把我上下看过,眉微凝,只叹气咽下。

    围过来的其余几人也不说话,心中也念:“此子善弈巧心,竟能先看李寒溪之落子,可心死如此,怜乎悲哉!”

    卫枫也来,见着我们对棋。他把眉蹙起。“虽是步步看定李蝉的落子,可怎平白没有生意,像是见着料着人如何落子,便平平应对,无半分意气?”他想。

    又往来几目。“萧雁,”卫枫忽然抓住我的手腕,“虽是你将赢,但此局不可继续。”他低头看我。

    李蝉也叹气:“是也,此局无有意义,小友。”

    树下便无人再说话,我见着一玉兰瓣辗转而下,浮于树下鱼缸的“质文”二字上。

    这一庭院都是清寒文气,比得春寒料峭。

    卫枫捏紧我的手腕,他注意到我的眼神。

    默然片刻,他扬首,道:“李蝉,见着我的小白了吗?”

    我们都看卫枫。

    卫枫咳嗽一声,张口就来,说:“咳,小白是阿金的小名,李蝉。”

    几人便笑,说卫枫爱鱼,竟给鱼还起了小名。

    卫枫看他们,不应,却低头看我,想:“萧雁,阴阳相生,既是要死的,却也不该。”如此,他又抬头,对人道:“枫爱鱼?李蝉,不若取上艾草根,且试鱼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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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筷鱼方被呈上时,我垂眸看白玉方似的鱼rou。鱼汤是白色的,却不是雪白,而是如稻米,发着艾草的清香。没人动筷子,席上诸人皆看卫枫。

    宁子逸眼神往我与卫枫处一转,想:“这鲤鱼煮得艾草,驱寒消肿,闻着也香,若是能带些回去,我弟妹们该多高兴,如是,我也不差这口汤喝,只是,卫师侄看着鱼,过会儿下文会难受该如何?”他便撇过头,只看院里的玉兰树,半点不见席中鱼。

    李蝉笑着说了几句:“当年宁和先生之义诊,世人叹其风,多赠玉兰,今得见鲤鱼面艾根,想是医者仁义之家。”他原是念着几句卫枫之祖父的,却不想自己又想到了月前卫淑妃千金买橘之事,便猛然意识到话不妥。

    便又有几人开口把话岔开。

    卫枫不应,他低头,小声问:“雁,怎不吃,可是不喜这艾根?”言罢,他又微仰头,见诸人皆不动筷,便道:“鱼羹如何?”

    “闻着甚香,”忽有人声从院前来,朗朗,“卫侄之鱼,我可要试试,宋侍御史不得来,我却是要来见见萧小将军的。”

    李蝉肃然起立,唤道:“华左金吾卫长史,下官见过大人。”

    席中人或起立或不动,卫枫看我,见我果真坐着不动,便索性捻了鱼rou吃。

    宁子逸起身,似是想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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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华雒音同洛,出自武陵华氏的武将,他才下值,便披着轻甲入了集院。他比吴岑更为精瘦,肤色黝黑粗实,正而立之时。

    李蝉笑,望向卫枫。

    卫枫起身,也道:“华长史,听得武陵乃鱼米之乡,枫之鱼羹怕是入不得您的口。”说是如此,他对旁的侍童颔首。侍童低眉,往去盛鱼汤。

    华雒笑,放戈,随意寻席坐下。他环视:“甚热闹,李大人是不知集院外多少消息,教得幽鼓楼处的雅集人心不稳,我才从那儿下值,怎想一进院便闻得鱼香,甚好!”

    那双虎眸和我对上。

    “这便是萧将军之子?”他兴然,“确有其父之势,这些年萧将军守南痕,竟是不曾回京,京里也不得见消息,小将军何时来、住何处?”

    诸人看我,卫枫正立着,便挡我面前:“萧雁是得密诏入京,枫祖母也是方才得消息,命枫与小将军作伴。”

    侍童奉上鱼汤,华雒端起,也不吃rou,仅是喝汤一大口。“妙极。”他叹。

    他放碗,不笑:“卫侄,你此前可曾听过萧雁之事迹?萧雁,你竟是要别人替你说话吗?”

    我起身,遥指喉咙,歉意笑笑。

    几乎已离席的宁子逸忽然顿足。“小将军可是前些日子往民间?”他转身,言辞像是惊喜极了,“子逸谢过小将军之助,若无小将军那一车草药,无六公主太学问仁,子逸弟妹皆将寒夭。”

    华雒看他,卫枫也看他。

    宁子逸背挺得笔直,几步上前,执我手,道:“小将军又要学此前那般隐姓?是子逸冒昧,可……可……”他看着像是激动,只有被执手的我知晓,他长衣下的手抖得厉害。

    华雒笑,直直咬着鱼rou:

    “山门童宁子逸,一雪寒山,画得山风民骨,却是卖给‘枉作橘生’的琅琊子,宋风竟还放你来此文会,也不知羞的——”

    李蝉蹙眉:“华长史,此言过了。”

    卫枫也笑:

    “长史此言,莫不是在暗骂我姑母卫淑妃,千金买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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