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玉匠 上 (第8/8页)

能喝出宿醉的头疼。他揉了揉脑袋，心想，好像和荀兄呆在一起总是愉快的。

    坐在床上，他慢慢回味着昨晚。直到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他想开口要碗醒酒汤，却直觉不对，沉声道：“怎么了？”

    “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小厮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唐嘉宴按自己眉心，长吸一口气：“好好说。”

    “同知大人……死了！”

    唐嘉宴觉得头更疼了。

    这位姓郑的同知死在自己家中，死状凄惨。他躺在床上，左胸口三个血糊糊的roudong，衣裳被染成暗红，满脸狰狞，不能瞑目。

    胸口的伤，阅尸无数的仵作只说像某种动物的爪子捅穿了心脏，看尺寸倒像是人手，可是人怎么可能有那么长那么锋利的指甲？

    卧房中陈设很少，都没有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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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血的床帘好好地放着，柜子没有被翻动的迹象，一尊白玉鲤鱼就在原地，一面铜镜照出唐嘉宴凝重的脸。

    同知只有一位早逝的夫人，没有纳妾，也没有续弦，是独自睡的。

    守夜人一脸菜色，发誓昨晚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更别说看到什么。夜深人静时，别的下人都在歇息，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出来。

    只有一个丫鬟满脸惊惧，说自己昨晚听到了吱嘎吱嘎的脚步声、阴恻恻的笑声、闷闷的拖拉声……什么都有。

    另一个丫鬟说她昨夜明明睡得很香。

    唐嘉宴沉沉地凝视一会，不得不承认这丫鬟纯粹是吓坏了自己，想多了。

    头疼的知府大人走进同知府的中堂，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一尊黑面玉天王像上。下人很有眼力见，赶紧说：

    “知府大人，这是老爷供的黑面，要小的们每日擦拭供香。老爷喜欢玉，就信这些。”

    唐嘉宴想起荀矜说的：黑面保玉灵不散；多是爱玉成痴之人才信这些。

    这也许是一条线索。唐嘉宴直觉这很重要，默默记下，随口问：“你们老爷收藏了很多玉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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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没错，没错。”

    “有清点过吗？”

    “清点过了，只少了一件。”下人看他脸色，又说：“那件玉器藏在库房最深处，很难找，但府中别的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少。”

    “具体是什么样的玉器？”唐嘉宴追问。

    “……嗨呀，小的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下人尽力描述，“一个拳头大的镂空的玉球，非常精美，里面一层一层地套了好多玉球。”

    “是新得的，老爷非常喜欢，用饭都在把玩，邀请过几个朋友来看。”

    “哪几个朋友？”唐嘉宴敏锐地意识到这也是一条线索。

    “刘商、付老爷、黎老爷……”

    唐嘉宴心里给这几个人画上重点：“除了这几个，你们老爷可有来往得密的人？”

    下人报了一串人名，最后补充：“还有一个老爷最近找得勤的，荀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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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匠？”唐嘉宴乍一听到熟悉的姓氏，愣了愣。

    “老穿红衣服的一个玉匠。”下人好像对那人印象很深，“很年轻，长得挺俊俏，雕工很好，老爷好像很喜欢他。叫……荀矜。”

    最后唐嘉宴带着一串人名离开了同知府上。

    一个个走访摸排过去，唐嘉宴也对过世的郑同知有了大致印象。

    之前唐嘉宴不怎么喜欢这个人，迂腐、自私，总是反对他一些为民的政策，还收受贿赂。

    现在唐嘉宴通过同知朋友的描述，认识到一个爱玉成痴、狂热搜集玉器的同知。

    问过那几个“重点”，识货的刘商告诉唐嘉宴：

    这种同心球从前只见过象牙的，名为“同心鬼工球”，特点是大球套小球，每层都雕有镂空纹饰，每层都能滚动。

    但它不是拼接而成，而是由技艺极度精湛的匠人一层层雕刻而成！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而玉质地比象牙更坚，更难雕刻，制作玉同心球难度要比牙雕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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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同知手中那枚玉同心鬼工球，达到了惊人的八层！

    他当时一看就惊为天人，知道这不是凡品，建议同知将其献给巡抚甚至皇室，同知却舍不得将其送出。

    刘商感叹：“我当时就隐约觉得，这种超脱俗世之物留在手中要招致祸害，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唐嘉宴却是根据刘商的描述，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看到的荀矜正在雕的玉球，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同心鬼工球。

    这枚惊鸿一瞥的八层玉同心鬼工球，到底去了哪里？这绝对是关乎同知死亡真相的问题。

    本来唐嘉宴作为知府，不应该这么亲力亲为地查一桩命案。

    但死者好歹是同知——他的同僚，朝廷上有名有姓的官，就算唐嘉宴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同知，也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和紧迫。

    又联想到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前几任知府，唐嘉宴不由得想：凶手能这样轻易地杀死一个同知，是不是也能轻易地杀死他一个知府？

    抱着这样的心情，唐嘉宴找到了名单上最后一个人：荀矜。

    荀矜就在伏玉城里住着，很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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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荀矜正在满墙的玉器前面雕一枚印章，唐嘉宴过去，先被一墙璀璨的玉器镇住：“……荀兄在伏玉城中还有一间铺子啊。”

    荀矜停下手中雕刻的活计，看他：“我说过我对伏玉很熟。”

    “原来荀兄是伏玉本地人。”唐嘉宴想起自己一开始还担心荀矜来伏玉危险，尬笑。

    荀矜不置可否。

    “咳，这次来找荀兄是因为出了点事。”唐嘉宴道，“荀兄对一位姓郑的同知有印象吗？据说他最近常来找荀兄。”

    唐嘉宴给荀矜描述了一下同知的外形。

    “有印象。”荀矜表情淡淡的，又低下头刻那枚印章，“他来找我刻玉。很少见他这么泼皮无赖的人。”

    唐嘉宴这几天听多了对同知的刻画，也大致了解同知是个不正派的人物，但“泼皮无赖”……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形容。

    “怎么说？”

    “他想抢我的玉雕。”荀矜吹走玉屑，“不过我拿回来了。除此之外，我从前……听说，他推动了上一任知府作下强征官奴采玉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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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嘉宴默然。

    他看过卷宗，知道这回事，还知道在此后不久，逆季节采玉时突发山石滚落，砸死砸伤不少“官奴”，家眷们上诉到了巡抚处，最后上一任知府被贬职。

    唉，这个同知……唐嘉宴是越查越不同情他，但案子是一定要继续查下去的。

    “在下明白了。多谢荀兄告诉在下这些。”说完他就要走，荀矜抬起头，一句话把他定住。

    “嗯？不佞兄问完我话就走？”

    唐嘉宴“嘿嘿”两声，感觉自己确实不厚道，像个负心汉，只得又屁颠屁颠过来。

    荀矜给他指了张凳子，起身去泡茶。

    红亮的茶水咕咚咕咚被注入小巧茶杯，茶香四溢，唐嘉宴端起茶杯，仔细嗅了下沁人的香气，啜饮一口，觉得心旷神怡。

    荀矜捏着瓷杯轻轻晃荡，并不喝，看唐嘉宴小口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