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穹华章录_除夕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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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 (第1/1页)

    雪总是那般及时,该来不来,不该来,却来了。

    白雪皑皑,覆着山腰,累上一层厚厚的棉袄。

    寒风之中,带着寂寥萧瑟,也带着丝丝热诚。

    少年哼哈,在雪花间站立,分开双腿扎着马步,小腿埋进雪层,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

    如此大雪,可少年却好似不曾寒冷一般,呼气都带着冰晶,却依旧哼哈着舞着拳头。

    这也要得益于陈相楼从小便教导顾宁些许的武术,他早已料到,自己不能守顾宁太久,因此在他还牙牙学语的时候,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小宁,今日严寒,偷些懒倒也无妨。”

    一道显然更加沙哑的嗓音自薄薄的木板门后传出,带着关怀。

    顾宁吸了口气,带着一脸严肃的收拳,随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打着颤快速推门回了屋。

    “呀嘿,冷死啦!”

    顾宁一钻回温暖的小屋就开始抱着胳膊往火堆旁凑,不忘看向那倚靠着床沿枯坐的老者。

    陈相楼似乎很疲惫一般,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却还是敲着拐杖,提醒着顾宁。

    在小屋的中间,摆着一口大锅,里面是各种经过加工过后的药草在水面漂浮,散发着药香。

    这也是顾宁必要的一步,药浴,练武之人,都需要如此,否则会留下各种暗伤之类。

    这也是那句穷文富武的由来。

    不过这些药材,都是陈相楼这些年来收集的,这座山很大,多些普通药材都能找到,而找不到的,他便会下山去找些二道贩子,虽然价钱高,但也无可奈何。

    顾宁似乎早已等不及,三下五除二脱下衣物,瞬间跳入冒着热气的大锅。

    热水冒着热气,密密麻麻的药材漂浮着,如同各种食材一般熬煮着这被蒸的红嫩的瓷娃娃。

    顾宁披散着发丝,身子显得肥嘟嘟的,软柔可爱,趴在锅的边缘看着陈相楼“爷爷,你说,学堂是什么样的啊?”

    陈相楼靠着床沿,身子枯槁,却还是抬起了些头,沙哑的轻言,已然是尽力的温柔“很漂亮,不大,但很暖和,舒服……”

    “不大吗?爷爷你不是说,很多人的嘛?”顾宁眼中闪着希冀,撑着下巴看着陈相楼问道。

    可陈相楼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手里捧着拐杖没有任何动作。

    哪怕顾宁呼唤,都依旧一动不动。

    顾宁见陈相楼久久不动,也是有些急了,手臂用力撑起身子,脚抬起便是要翻出大锅。

    但这时一根拐杖抵住了顾宁就要翻出的脚,将顾宁戳了回去。

    “不大,不大……但,他们都小小的,像你一样,所以,能装得下……”话有些断断续续,没多久,就响起了平缓的呼吸声。

    “没到时间,不许出来!”

    稍带严厉的话语伴着呼吸声,逐渐消散,独剩水声与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陈相楼困了,很困很困,他做梦了,梦到了以往的战友们回来了。

    他们面色和蔼,向陈相楼招手,就与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

    可一转眼,就化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带着疯狂嗜血,扑上前来嘶吼着要将苍老的身躯撕碎“你凭什么活着……”

    “你也该死的!”

    呼吸稍微紊乱,但又逐渐恢复平缓。

    梦中的陈相楼拄着拐杖,气喘吁吁,看着逐渐消失的残骸,他低声呢喃“我还不能走,至少,在小宁还没有长大前……”

    ……

    “咳——”大学满天飞舞,混淆视线,模糊了黑白,只有一片白色。

    苍老的身躯失去了挺直,缓慢且颤抖的动作着,在雪中枯坐。

    顾宁没有跟着,被他勒令去练功去了。

    陈相楼仰头望天,白浊的眼眸已然看不清了,五感都在逐一消失,只剩听觉还残存。

    这样的他,本该已经死去,可他还是可以强撑着,撑到最后一口气。

    “恩人……抱歉,我没命活下去了……”

    一壶便宜的浊酒,被老人捂了很久也没热,被倒在雪地,带起一线浊黄色,刺眼却又迅速被白雪盖住。

    老人咳嗽几声,浊酒顺着嘴角流下,他不能呆久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命,自己的时间,已经是按时辰在倒数了。

    他撑不住了,此刻,他的身躯里面早已腐败干瘪,独剩那一丝丝顽强倔强在支撑着。

    倔老头似的,不愿意死在这本该喜庆的节日中。

    顾宁眉头皱着,用被子裹着身子,缩在床上,小手抚着枕头的皱褶,却怎么也抚不平。

    一股心烦在心底升起,可小家伙却硬是憋着,不断的去抚平那皱褶。

    随着推门的一声,顾宁抬起头,身子向外侧挪了挪,因为冰凉而颤了颤。

    “爷爷,睡觉了。”顾宁小声的喊了喊,陈相楼站立了几息,才回应着点头。

    他听不清了,这听了无数次的稚嫩呼唤,他完全听不到了。

    但他还是故作镇定,拐杖戳着地面,一点点向床边挪去。

    五感的失去,他已经分不清方向,什么都找不到了。

    就在这时,一双带着暖意的手掌轻轻的拉住了那冰寒干枯的手掌,牵着苍老的手掌,一点点带着陈相楼迈步上床。

    就如同他幼儿时那般,为陈相楼盖好被子,往里面塞了塞被子边,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上床。

    顾宁蹭了蹭身子,硬挤着陈相楼,让他躺在那被自己温暖过的小小一片。

    陈相楼感觉不到,但或许是心在动,一股暖意,从胸膛散发。

    篝火燃烧着,一口大锅架在屋中央,兼具着饮食与顾宁沐浴药浴的重任。

    今晚,是除夕。

    篝火烧尽,已经没有了燃烧着的火焰,独剩明亮的炭火在散发着温度。

    噼啪的声响在轻微动荡,在少年逐渐迷乱的眼眸中变得安静。

    锅里,是已经准备好的除夕夜的团圆饭。

    会在第二日的晨曦到来时摆上桌。

    这本该是顾宁最为期待的一日,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风雪交加在凌晨中止,天蒙蒙亮,伴着最后一丝炭火熄灭,天亮了。

    温度褪去,留下的,是无法散去的寒冷。

    一桌丰盛的团圆饭,却无一人落座。

    寒雪堆积,一道身影抱着双腿,坐在那门口小声哭泣。

    陈相楼,死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年。

    除夕,除去了本该早些离去的老物件,也带去了陈相楼。

    一桌团圆饭,可顾宁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做。

    他红着眼,在小院里枯坐着,哭泣到无法呼吸。

    除夕后,只剩下新的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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