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投怀送抱还不要 (第2/3页)

像真见了故人一般。

    这些年卫庄虽久居韩地，但平日里在新郑城内的时间却并不多，此番来为的还是交涉不日前落在东郡的那块异石一事，没想到这楼内倒像是混入了不知从哪儿来的老鼠。

    铜盘上氤氲的热气快要散了，韩非迟疑了一下，决计与其干等倒不如主动试探：“大人？”

    卫庄略眯了眼：“把你脸上的粉洗了。”

    韩非别无他法，只得洗了。

    可他有种特别的本事，就是把所有迫不得已的事情干得仿佛乐在其中，便笑着应了，俯身用手去捧水。

    其实就是韩非自己也没有见过这副身躯的原主真正的相貌，用一边的帕子擦了脸，再看水中的倒影，可惜经这么一洗，原来的清水已经浊了，漂了一层细细的浮粉，再照不出人影来。

    卫庄盯着韩非的面容，果然与他猜想的一样，如若之前这琴师能与他的旧友有六七分相似，如今脸上的乔装卸去，便只剩下四五分。

    单论相貌，这些年里他见过更相像的，只不过现在对方早已做了他剑下的亡魂。

    韩非擦完了脸，笑着说：“大人可还有什么指示？”

    卫庄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他意识到韩非的语气里有种理所当然似的轻松，这并不寻常，好像他此刻所面对的不是凶名在外的流沙之主，而是一位相识多年的朋友，亦或是亲人。

    “刚才那几人还在时，”卫庄说，“你在屏风后奏的是什么曲子？”

    韩非没想到一别多年，卫庄还会对会中的琴曲感兴趣，却还是从容应道：“回大人，是《凤求凰》。”

    卫庄这就没了下文。韩非那时选这只曲子并非盲目，他收到的字条上写的是“曲目切不可过昭然”，但他一个西贝货又不是真打算行刺，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挑一首最“昭然若揭”的。

    至于究竟怎么个昭然法——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讪讪，锦囊中的另一物是盒cui情的软膏，他当时猜测所至的贵客是位女子，因而特选了这么一支示爱的曲目，正所谓投其所恶。

    只是没想到来的并非什么身份特殊的女人，而是他经年不见的老朋友。

    卫庄看着韩非那双眼睛，若真说起来，乐师的整张脸上同韩非最相像的，还是那双眼睛。然而这些年里心怀鬼胎想要扮成他故人的那些人里，就是最最像的，只要多看上一眼，定能见出端倪。

    因为容貌虽可作伪，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实难模仿，何况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及冠不久的青年们又能有几个真见过韩非本尊？

    装出来的才华气宇，无非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

    卫庄想的分明，假的就是假的，这些人但凡与韩非有一丝出入，就只能让他觉得恶心。假若他想要在这群假货上追寻故人的身影，倒不如闭上眼睛做梦来得更切实可行些。

    只是如今他见了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的乐师，突然间，从前所有的那些反感与坚持都变得不管用了。

    往日他见那些人时从来只盯着毛病，一点差异就觉得厌恶无比，可现在他看着琴师那双噙笑意的眼睛，只觉得越看越是像，或许甚至不是眼睛的形状真的如出一辙，只是眸子里头暗光流光，潋滟之态叫他莫名觉得熟悉非常。

    好一会，卫庄终于开了口：“你找到我，是有什么打算？”

    韩非眨了一下眼睛，清楚得记得当时厢室内的那几个侠客打扮的男人出去后，分明是卫庄挥退了其他乐师让他从屏后出来，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自己找卫庄？

    他略一寻思，平举双臂，竟极郑重地作了一揖：“在下前来，是为了追随大人。”

    卫庄的眼皮又是一跳，来人行礼的身影仿佛同当年紫兰轩内，韩非谢他查明军饷案的身影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流沙不收闲人，”他又看了韩非一眼，对刚才的僭越竟连句冷讽也没有，“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韩非追道：“我愿为大人分忧，”他顿了一下，好像还想再说点什么。

    卫庄的眉心蹙起来，打断道：“够了。”

    他心知今日是失态了，这在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前暴露感受无疑是糟糕的，要是再多留，恐怕叫人确信了他的痛处，又何况……他其实也没那样想念。

    韩非已经走了快十二个念头了，他如今若真还时时去想，岂不是也太傻了？

    “今天我不杀你，”他便将那些乱无章法的杂念一收，起身准备不再过问，“但收一收你那些心思，往后我若再见了，可就……”

    韩非突然说：“怎样的心思？”

    卫庄嗤了一声：“你真的不知道？”

    “既是来追随大人，”韩非微微一笑，“一切自以大人所言为准绳。”

    卫庄看着他，当年韩非自然从未这样分生地喊过他，自两人初见起便是一口一个“卫庄兄”，愣是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好生没脸没皮。

    按说他在琴师身上寻求的，不过是故人的一点影子，要是影子脱离了正主自称一派，那还有什么看头？可说来也怪，此刻对方话里话外都是尊称，却莫名依旧叫他觉得熟悉。

    邪门了，卫庄的太阳xue突突直跳，鬼使神差地说：“既然你这么说，就做你该做的事吧。”

    韩非眨了眨眼睛，一时竟不知道他话里“该做的事”究竟是什么。卫庄话一出口就知失言了，可食言而肥并非他的做派，加之谈完了事情眼下他身上并无其他要务，难得回到故地，就是在此逗留一日确也无妨。

    “怎么，”卫庄看韩非那模样，轻哼了一声，“你怕了？”

    韩非看了卫庄的眼睛片刻，他从前极爱看这对烟灰色的眼睛，觉得那里头有种特别的静，宁静无波，好像是极清极明的剑身倒映出周遭的倒影，叫他忍不住多一眼，再看一眼。

    可今日再见，那双冷冷的眼睛却好像有了不同。

    好像一瞬之间，韩非明白过来究竟卫庄说的究竟是什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