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月 (第1/1页)

    封啸难得做梦，这个梦如此清晰真实，以至于还未清醒，口中便不断低声道：“王爷，王爷……属下知错……”

    仿佛极刑后一声声痛苦的闷哼。

    他的眉头拧着，高大身躯在床上挣扎，猛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抓起枕边的佩剑，极速喘气，指尖颤抖。

    月光透过窗棂，掌下的剑面粼粼冷冽，剑脊铮铮，剑纹流光电照。封啸恍若不可置信，手指拂过锋利的剑刃，他毫不怀疑这把剑的威力。

    王爷所赐，绝非凡品。

    只是这剑，怎还未断……

    窗棂上月光越来越亮，他慢慢走到窗口，目光落在远处层层红瓦上一轮硕大的明月，眼瞳微缩。

    这样的月夜，他的记忆中见过一次。

    是梦，还是时间逆流?

    越过阁楼的木窗向下看，便能看见王府内明灯点点，人影攒动，热闹繁华。

    一瞬，灯火摇晃，眼前漆黑，封啸低头扶住额头，面色痛苦，记忆碎片似尖刀利刃穿刺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封啸稳住心神，推开门，是王爷身边的随侍，墨生对他一抱拳，像以往的日常一样，道，“大人，王爷召你。”

    墨生身上混杂着浓烈的酒气与香气，王爷应当是……在主殿举办宴会。封啸扣着门的指节发白，思绪混乱又沉重，只点点头，略略收拾了一番。

    即使心神具震，但在生活多时的瑞安王府内，身体十分熟练地穿梭，几下便到了主殿。

    他要，快点见到王爷……

    主殿灯火更甚，宴席上觥筹交错，两侧宴席王孙公子笑声不断，玉壶琼浆沾染衣角。

    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公子尤为豪迈，举起杯子，一杯又一杯下肚。“公……叶公子，今日可别喝多了。”身侧跪着的粉衣侍女被瞪了一眼后急忙改口。

    “我又喝不醉。轻寒，你怎么板着张脸，真像。”她带着醉意调笑几句，甚至把头靠在身旁一个男子僵硬的肩上。

    “别动……公主是喜欢你，公主醉了，别让公主不高兴。”那侍女轻声说，叶轻寒眼底压不住厌恶，满脑子都是侍女的几声公主公主，忍受不了般猛地起身挥袖离去。

    看到此人离去的背影，封啸险些克制不住杀气，他心绪起伏不定，堪堪平复下来，扭头便看见王爷在注视着他，下意识走了过去。

    王爷手根撑着头，支着桌面上红色软绒，略过满桌的美酒甜点，笑意懒散，拇指戴着白玉板指，冲他挥了挥手。

    封啸走上前，半跪下。

    “阿啸来了。”谢瑞俊美无双，面若春风，一只手揽过他的肩头，一只手执起白玉壶，挡在两人唇间，好似在邀酒，口中却笑道，“今晚他们闹得不行，你可要好好守着本王。”

    “…是。”封啸低着头，说，“属下会……守好王爷。”

    宴席繁华嘈杂，谢瑞面庞离他极近，封啸只半跪着，垂下眼睑，声音又沉又低。

    “属下会守好王爷。”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今夜很是奇怪，谢瑞看着他，或许是来的匆忙，衣襟微松，还有几缕墨发缠绕着坚韧的麦色脖颈，下颚线凌厉利落。

    谢瑞正要再和他说几句，那群酒客却闹着，相互推搡着，给王爷敬酒。

    公主已醉得不成样子，甚至没有管叶轻寒的离去，挣开侍女的手，跌跌撞撞举起酒壶，吞吞吐吐道，“多…谢瑞安王…款…款待。”

    谢瑞扫过这一群乱象，勾起一抹笑，举起杯，饮了一口，指间把玩着酒杯。

    封啸还在身旁，不知在想什么，他随口道，“阿啸也想来一杯?”

    “……是。”封啸眉目冷峻，随即露出浅淡的笑。“请王爷赏。”

    谢瑞挑眉，指尖压着杯身，酒杯划过软织桌旗，细绒被圆形杯座压着划过，示意身侧的影卫。

    “半杯。”

    封啸一顿，奉手接过，送至唇边，喉结滚动吞咽，慢慢将空杯还于桌上，然后嗓音嘶哑地道谢，退至暗处守着。

    目睹了一切的影二：“……”

    “首领，你值班怎么还喝酒呢。”影二忍不住嬉皮笑脸凑上来，故意用训人的语气指责道。

    封啸不去看他，只说了八个字，“宫廷玉酿，风曲醉剑。”

    宛若一击必杀，影二的笑容破碎了，险些没藏住身形，一时也忽略了首领怎么忽然嗜酒的奇怪，只心口痛着，咬牙切齿道，“王爷待首领可、真、好。”

    殿内处处酒香勾着影二抓心挠肝得难受，偏生又喝不着，也不能喝。

    宫廷玉酿，风曲醉剑，听着就想来一坛，影二忍不住追问，“这酒……王爷给的，滋味如何，可烈?风曲醉剑……听着像是温和的，不……酒名也不可全信，我前天去了趟客满楼。”

    “苏姑娘酿了壶新酒，叫月徘徊。名字听着柔柔弱弱的，我也没当回事儿，没想到，半壶就搞得我头重脚轻，第二天险些爬不起来，还被影四骂大晚上发酒疯，我真是一点也记不清。”

    影二说着摸了一下额头上拳头大的淤青。

    封啸冷着面不理会，只注视着王爷。

    值班实在无趣枯燥，又有首领在，影二正要找个理由先溜了，鼻尖嗅到一种奇异的香气，警惕地止住了话头。

    哪来的香气?

    两人对视了一眼，封啸对他比划了手势——去叶公子那看着。

    影二默不作声点头，一下没了踪影。

    谢瑞自然也察觉到了气味的变化，香气扩散入肺腑，小腹像燃了团火，周围笑音变得渺茫，他不动声色，中指节叩击桌面三下。

    封啸出现在他眼前。

    “属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