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葬 (第1/1页)

    世界上有没有这么一种事，让人怅然若失、断魂失魄？

    以前看的电视剧里的主角都是无病呻吟，只有真正经历过让人绝望的事情才能明白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只有快乐和难过。世间情绪千千万万，凡释坐在越野车后座上，头靠在窗玻璃上，像是傻了一般看着窗外。

    他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明明是有意识，但周遭发生的事情却没有经过大脑，一切如梦如幻，犹如魂游太空之中。

    他们这一行一共有十辆车，开在乡村小路之中，地面凹凸不平，每个人却正襟危坐，脸色乌青。

    凡释又回想起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还是不禁令人垂首顿足，悲恨交加。

    那时候的凡释在冲锋枪的逼迫下，不得已回头进入会议室中。他看到张楚真和文治远都在，连同双方都说得上话的大佬也都在屋内，这才知道他们是有意为之。还来不及细想，中国军队联同当地警察便冲入了别墅里，迅速在各个房间里搜寻。张楚真在房间内按下一个开关，地板立马就开出一条道路，两个马仔在前面带路，他们被护在了中间，一路跑了两公里，直到地面逐渐平坦，出口早有越野车准备着，他们上了车，扬长而去。

    寂静的车内，张楚真点起一根烟，率先开口：“文老板，怎么样？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文治远面色依然冷静——甚至说是冷漠，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刀口上舔血的刺激，旁边壮汉也给他点了一根烟，气质带点文质彬彬的文治远就像是小学生抽烟一样，怎么都不搭调。

    “你说得没错，我们之间出了内鬼。”

    “我发现了有人渗透到我们内部之间，我也因着保护的名义请了当地最有权势的军队来驻扎，借这次两国联合打击当地势力的行动将他们的重装备和人都剿灭得差不多了，从此在这里，没有人敢再对我们大呼小叫，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谁都惹不起的。”

    文治远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些狗屁军队当初是以保护你的名义来的这倒是没错。如果没有内鬼，你的计划照样进行，夜黑风高杀人夜，我怎么被你杀的都不知道。我应该庆幸咱们之间有内鬼，将泄露了消息出去，惹来两国军队的联合行动，你的计划才会改变，趁着这次把敌人重伤。你真是走哪条路都不会吃亏。但是一码归一码，黑老四欠了我百余条人命，你给他的部队打成重伤，短时间内恢复不了，我还是要谢谢你。你的合作我们依然可以进行下去。”

    张楚真叹道：“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不信呢？我不想杀你的。”

    文治远不搭理他，转头对旁边的壮汉道：“阿斌，我们的人到了没有？”

    叫作阿斌的壮汉威武雄壮，一身肌rou全是力量，可表情有些许木讷呆滞，只听他老实道：“老板，我们的人在五公里外的马家村等着了。”

    文治远道：“张老板，待会儿我就下车了，具体的合作事宜后续再联系。”

    张楚真难得有些八卦问道：“他是你新的......？你怎么喜欢这一款？”

    文治远淡淡道：“他的性格不讨喜，但我不在意，他活好就行。你这个也差不多，都是歪瓜裂枣。”

    张楚真笑道：“他不一样，我感觉他不像是能和我们同流合污的人。”

    ......

    文治远下车后，车队依然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车厢依然沉默无语。

    张楚真又点上一根烟，重重呼出一口烟圈，带这些烟嗓道：“我在2楼看到了你。”

    凡释一动不动，仍然瘫在座位上看着窗外。

    张楚真又道：“你自从到我这里之后，你表现出来的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你有很强的国家社会责任感，他天生就是一个当兵的料。但是其他人不这么想，他们知道你的优秀，但只想把你踩在泥泞里，看着你身上的血迹，他们只会开怀大笑。人嘛，总是不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特别是在这里，大家不是为了活命就是为了赚钱，你一个人在标新立异什么？所以你被他们这么对待完全就是活该。上次你们背货去中国，最后货为什么不见了，你们又为什么能这么巧被警察捉住，最后只判了个偷越国境的罪，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只是很好奇，你上次不是都已经逃离了吗？为什么还会选择再次回来？你想在这里得到什么？或者，你的身份目的不再单纯？”

    凡释心中酸苦万千，过往的种种犹如幻光片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是怎么天真的上了那辆贼车，又怎么跟着阿邦钟岩两人逃命的，又怎么被张楚真找到，跟李三海拼死拼活，就算中国军队打过来了他还是不能脱离苦海，还是跟着张楚真逃命天涯。

    他就像是正在做梦的人，他非常想马上回国，可梦魇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绕了一圈又一圈，他连国门的影子都没摸到。

    经历了这么多令人难过的事，又经历了无数个生死之间的刹那，此刻旁边的魔鬼又像是谈心一样的语气与他侃侃而来，他再也憋不住了，热泪从眼眶里流涌而出。

    张楚真又道：“就算你是真的带着目的来的，但你实在是太菜了，明天我让赵阳教你怎么防身。”

    “你就跟上次一样，拼了命的想回去。刚刚你在楼下的眼神骗不了人，你就像是带着一点从容就义，又带着一点心甘情愿的眼神走向中国军队那儿。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阻止这样的你，不止因为你会说出我的事，我也有我的私心。你知道有一些笼中鸟，为了不让它打开鸟笼时也不会飞走，便折断了它的翅膀，我想，我那时候的心情也是这样的。我想看你脸上出现绝望的表情，你的希望明明就在眼前，但是我亲手斩断的。其实我没有在中国长大，不太了解你们的思维，你这样的就算回去了也是枪毙犯，为什么还要回去？明知前方是死路，这么做是否值得？”

    凡释泪流得更凶，他实在是分不清楚，刚才的选择是否正确的，比起现在活得生不如死，刚刚还不如让张楚真爆头算了。

    但人性的弱点他都有，人都是怕死的，谁也不想自己的尸体在异国他乡，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现在再后悔也没有办法，他只能逼着自己一直往前走。

    如果再重来一次，他依然也会这么选择。他只是万万个普通人的其中一个，他挣脱不了思想的束缚，他跳脱不了认知以外的东西，他只能这般行尸走rou的活着。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道：“你如果放我走，我不会向任何人提到你。”

    张楚真亲热搂着他，笑道：“我才不会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