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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局》(上)现a/剧情章 (第3/3页)
到不想吃的,是一丁点儿都不愿意碰的,几乎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好难伺候的一个人。小时候既念书又学棋,有家里人和阿姨陪着,倒没问题,一旦离了家门,独自在外,必然没有那么周到。可既然是难伺候,那就说明,就算再难,也一定会有人来伺候,所以,谢云流特意跟他选了同一所大学,追着他来做饭了——李忘生他,芹菜不吃、韭菜不吃,会胃痛、猪油不吃,太腻、爱吃鱼、小白菜记得去根焯水,否则有苦味、不要洋葱和蒜,不要香菜,少放姜、葱花也要少放,沾点味道就好,那干脆炸一罐香葱油备用……谢云流将自己看到猜到想到的,一条条工工整整地写在便利贴上,贴在宿舍的床头,把那片墙壁弄得五颜六色,粉的黄的蓝的绿的,像挂满了一面面迎风招展、趾高气昂的小彩旗。 那时候,为什么要这么做?大约是因为脱单不易?还是因为,只要看到李忘生捧起汤碗,把他煮了好久好久的甜羹,一小勺一小勺地抿进嘴里,吃得一张脸粉生生的,唇红齿白、馨香软糯,然后眼波亮晶晶地跟他说谢谢,他就觉得很开心?连这碗羹熬得有多久多麻烦,全都忘记了。 于是不知不觉的,连他自己的口味都跟着换了。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他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何况他忙碌奔波得久了,更没心思去在意这些,吃饭,成了一件仅仅为了维持生命体征的事。 李忘生来之前,他过得很敷衍,离开李忘生之后,他依旧过得很敷衍。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如此而已。 吃完晚饭之后,月亮很好,尽管还没有完全圆满,月光却尤其清冽明澈,吕岩的兴致显然不错,又或是想多留会人,他招呼学生们,将书房里那架闲置已久的钢琴拾掇了出来,笑眯眯地戴上眼镜,坐在钢琴边弹了首《渔光曲》,秋夜的风吹动窗帘,桂子的冷香飘浮,琴音如一卷幽凉的丝绸,在皎白的月色中悠悠舒展、荡漾,说不出的惆怅清婉。 一曲终了,众人都十分捧场地鼓起了掌,吕岩却满不在乎的地摆了摆手,叫他们都安静,“哎,我一把老骨头了,棋谱琴谱都看不清了。不过,我知道你们这堆人里有个最会弹的,让他来露一手,不然今晚不准回家。” “是二师兄。”谢云流听见上官博玉道。他性格沉默寡言,难得主动说句话,“我们一百周年校庆晚会的时候,二师兄上台弹过一首。” ……是么? 他听吕岩提起过,上官博玉跟他是同一所大学。谢云流不着边际地联想着,说不定,李忘生还教过上官博玉的专业课。 李忘生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一只切开的藕粉玫瑰糕,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便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站起来,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接一下电话。” 然而李忘生的这通电话,接了有一会,他还没有回来。于睿说,师父你可以再多弹几首嘛,等会师兄回来,你弹了几首,就罚他弹几首。琴声便重新响了起来,书房里依旧很热闹,谢云流却没什么话好说,事实上,他这一晚上都没讲多少话,他不是对吕岩有意见,不是对旁人有意见,他回归了,他跟所有人都和解了,已经无从谈起什么意见。他只是一个人呆惯了,无论怎样的热闹,似乎都离他很远很远。 兴许往后会慢慢好的,或者,再也好不了了。 和解真的会带来尴尬,他摇了摇手里空荡荡的杯子,“我去倒点水。” 说完,谢云流握住水杯,转身带上了书房的门,他身后的琴声骤然变低了,却仍然流转萦绕,似无休歇。 吕岩在琴声里,暗暗地叹了口听不见的气。 透明的温开水,缓缓地顺着壶嘴倾进杯里,渐渐倾满了,险些溢出来。谢云流拿起水杯,水到底还是漫出来了一些,贴着杯沿,流到了他的手上,湿漉漉的,很像眼泪。他低头慢慢地喝了一口,他不渴,因此那口水便如鸡肋般的,寡淡无味地黏在他的口腔里,半晌才咽了下去。 他坐的位置,刚好靠着客厅的窗,夜色深深,月影婆娑,桂树的轮廓若隐若现,窗玻璃上反射着灯光,倒映出谢云流的脸,也倒映着李忘生立在桂树下的人影,他还在院子里,接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 谢云流怔怔的看着玻璃,不自觉地看得入神,耳边蓦地传来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声,他如梦方醒,循声转过头一望。不知何时,那只小乌龟爬出了鱼缸,一只粗短的爪子攀在门槛上,小小的脑袋伸出了龟壳,努力地往前探着,眼看就要翻出门去。 “嗒。” 翻出去了。 小乌龟躺在地上,灯光照亮了它浅褐色的肚皮,花纹一圈一圈,四脚朝天。 “你也想出门看月亮?”谢云流忍俊不禁,他迟疑了一下,悄悄地掀开门帘,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一把逮住了爪子乱扑腾的乌龟。乌龟还在动来动去,绿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仿佛有点不服气,想要爬出谢云流的手心。 谢云流拢住了双手,夜风吹过树荫,刷、刷刷。 “嗯,我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夜风吹来的,还有李忘生的声音,很轻,轻到不可思议,但足够清晰,也许是因为夜过分的静,才能让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听得无比真切分明。 乌龟优哉游哉地,爬出了谢云流的手心。 它已经看过了月亮,可是月亮真的很远,纵使爬上一千年、一万年,也不能钻进去,不如,还回到自己的小水缸里。 去年夏天,他跟方乾碰了一次面。 方乾来参加一个商业性质的展览会,他是凑巧穷游到了这儿。这是一座美丽的南方海滨城市,白沙细浪,鸥飞鹭翔,海钓非常出名,钓来的鱼可以直接送到游艇上,交给艇上的厨师现场炮制。如今大家天南海北,相聚不易,狠狠过足了钓瘾后,二人顺便约了个饭,酒过三巡,方乾道,“谢云流,你人可真难找啊,就说年初那会吧,咱们学校百年校庆,都请不来你的大驾。” 谢云流一撇嘴,“哼,这要怪你啊,谁让你不调一列劳斯莱斯车队来接我,车队一到位,我保证人也瞬间到位。” “行行行,都怪我。”方乾翻了个白眼,举起酒杯和谢云流碰了碰,又仰头一饮而尽,他有点醉了,嘴皮子又要欠了,跟谢云流说个没完没了,“连拓跋和陆危楼都来了……哦,我还看见那个当初你追得要死要活的前男友了。” 方乾虽然醉了,但还保留了一份为数不多的谨慎,格外识相地没对谢云流提起伏地魔的名字,“他好像跟他现任一块来的,不过我去年就听说了,李家好像有让他们俩订婚的打算……” 远处,雪白的海鸥群擦着碧蓝色的海岸线飞过,阳光洒满了看不到尽头的海面,金晃晃的,极其刺眼。 谢云流夹起一只青柠生腌扇贝,一口用力咬下去,浓得化不开的海腥味、冰冷而辛辣的调味汁,险些刺穿了他的舌头。 “你真八卦。”他语气平淡地打断了方乾的喋喋不休,然后,才将这只做得难以下咽的扇贝吞下了喉咙。 只是,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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