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剧情） (第1/1页)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

    “……唔。我没事，你出去吧。只是稍微有一点发热，我歇一会就好。”

    陆子文实在拗不过沈贺青，只好又倒了一杯温水，随后把水壶放在床边矮柜上，再三嘱咐道：

    “等会记得吃药，我晚上就回来。不舒服就立刻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

    沈贺青在被子里点了点头，模样有一点迟滞，但是看起来很乖。他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点水，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笑容，说：

    “去吧，我没关系。”

    昨天晚上实在是做了太久，做到快结尾时窗外秋雨骤袭，沈贺青被冷风一吹，当时还不觉得什么，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喉咙肿痛犹如刀绞，面颊烧得嫣红，十分光荣地得了今年的第一次感冒。

    早上匆忙吃了一点东西，陆子文就驱车带沈贺青去挂号了。两人平时几乎不去医院，这次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这一波感冒尤为严重，门诊几乎爆满。

    “嗯，确实是感冒了。”

    一身白大褂、带着蓝色口罩的女医生点着笔尖开单子，说：

    “这个季节确实是感冒高发期，我开过单子，你们先拿去一楼交费，之后去输液大厅等叫号就行了。”

    一上午都在输液中度过，两人下午三点才进家门，回家后又胡乱吃了一点东西，转眼到了下午五点。

    周六下午六点，陆子文要去参加一个早就计划好的为自己接风洗尘的聚餐，原本时间很是宽裕，但谁也没能想到事发突然，陆子文想推掉聚餐重新安排时间已经来不及，也放心不下低烧反复的沈贺青，只好打算去露个脸后就尽快离开。

    “咔嚓”一声，防盗门被轻轻推上了，陆子文匆匆出门，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沈贺青一个人。困倦与低烧的晕眩包围着沈贺青，他在松软的被褥里意识逐渐下沉，不知何时沉沉地睡着了。

    昏暗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客厅的挂钟依旧，指针咔哒咔哒地跳过一个又一个格子，像一个没有玩伴，独自作乐的小孩，一下又一下，形单影只地跳过水泥地面上五颜六色的粉笔格子。

    沈贺青难得梦到从前。

    那时候陆子文刚上高一，父母长期外出工作，只好把他寄放在沈鹤云的父母家，由两个老人和沈贺青帮衬着照顾。

    陆子文青春期时性格很烂，虽然长得漂亮，头脑也聪明，是班级上的尖子生，但是私下里打架斗殴一点都不少，可谓是一颗名副其实的让班主任愁掉一把头发，随时都能爆炸的不安分因子。

    但是他瞒得很好，家里人无论是父母还是二老与沈贺青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直到高一第二学期的期末，沈贺青去参加陆子文的家长会，家长会结束后被一脸复杂的班主任叫住，两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班主任为他说起了陆子文干的好事。

    班主任是个气质内敛的男人，戴一副金丝眼睛，讲起话来有点局促。他苦口婆心地向沈贺青打小报告，让他们一家注意孩子的心身健康和性格培养，毕竟陆子文是普通班级里稀少的尖子生，班主任对这样的孩子总有一份更多的注意和期待。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因是一个其他班的小混混觉得自己的女朋友被陆子文勾引了，于是晚上放学时带着几个狗腿子来陆子文的班级堵他要个说法。

    微风拂起窗帘的流苏，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无奈地说：

    “你知道陆子文当时什么反应吗？他背着书包走过去，然后一拳揍翻了那个男生，然后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对他说，‘你女朋友哪位？我只对男的有兴趣。’。”

    沈贺青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他的性取向也是男性，但是这件事情传回了陆子文父母那边，又辗转传回了两边父母的耳中。沈父沈母都是上一辈难得出国留学过的人，眼界更加宽阔，接受度也更高些，更别提平日里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小儿子也从未隐瞒过自己的取向，略微挣扎几天也就接受这个事实。

    但陆子文父亲那边接受不了，陆子文的爷爷奶奶观念传统，而且陆父是陆家三代单传的儿子，寒假刚到来他们就坐着火车一路飞奔杀到了沈家，势必要把拧巴的亲孙子掰回光明灿烂的康庄大道。

    陆子文这小子完美地展示了什么叫做“油盐不进的青春期”，陆子文的爷爷奶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和亲孙子讲道理，奈何陆子文一律左耳进右耳出，完了还晃晃脑袋做出一个恭谦的表情，示意自己听进去了，但是就是不改。

    陆子文的爷爷奶奶当时就捂着心脏大气直喘直呼不肖子孙，为了不让这倒霉孩子继续刺激二老，沈贺青拍了拍衣角，从卧室里溜达出来，劈头盖脸把一件黑色羽绒服丢在陆子文头上，拽着他就出了大门。

    那时已经十二月下旬了，北方的天通常都黑得很早，大街上萧瑟，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行色匆匆地路过，唯一的光源只有头上暖黄的路灯。沈贺青拎着对方的手腕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强迫陆子文和他并肩而行，两人无言地走过了三条街，陆子文才轻轻握了一下舅舅的掌心。

    “……舅舅也觉得我荒唐吗？”

    那语调里居然有一点委屈，仿佛沈贺青一点头他就要当街号啕大哭一样。沈贺青默默地回握住少年人那只有点颤抖的手，语气轻松地说：

    “怎么会？其实我也喜欢男人，现在家里人也都接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拉着你出来走走，冷静冷静，爷爷奶奶都年纪一把了，你不要惹他们生气。”

    寒风卷起雪霰，沙子似的打在人的脸上，截断了陆子文的话头，让他觉得喉咙有一点突兀的酸胀。沈贺青回头给他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突然“啊”了一声，说：

    “这衣服你穿着不觉得漏风吗？这好像是我的衣服，你穿有点太大了。”

    风越吹越大，把一切想要说出来的话都牢牢地堵在嘴里，天上开始飘落起指甲大小的雪片，沈贺青抬头看了看，然后握着陆子文的手往回走。

    “嗯……雪太大了，噗。”沈贺青吐出飘进嘴里的雪，在雪片漫天飞舞的攻势下有点艰难地说：

    “咱们回家。”

    路灯温暖的昏黄洒向大地，犹如波光粼粼的水面，雪花与自己的影子手拉着手起舞，倒映在莹白一片的雪地上，犹如海底巡梭的游鱼。陆子文低头缩帽子里，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带着暖意扑面而来，他想起舅舅的窗边有一瓶插花茉莉，或许是衣裳挂在屋子里时不小心染上了茉莉的香气。

    回家吧，回到那个有茉莉香气的家里，就像候鸟在安稳的巢xue里安睡，就像泊船终于找到了港湾。

    他握住沈贺青的手更紧了些，小声重复似的，说：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