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光影 (第1/1页)

    粥铺中，隐秘的厨房内间。

    炉火上的砂锅慢腾腾地熬煮，散发着温和的热气，一个高挑苍白的中年男人微微俯身，仔细地观察了锅内的情况后，以一种调配药剂的姿态，用木质勺子在锅内轻轻搅动。等到他认为差不多了，便往旁边的两个粥碗里分别盛了一些，黑色的流光在碗内打着旋儿。

    同样苍白的手指搭在碗沿上，他转过头，视线向下，语气中含着轻松的笑意：“尝尝我的手艺？”

    惊恐的呜呜声从橱柜下端传来。两具脏兮兮的身体斜倚着橱柜，半瘫在地上，一个系着白色的围裙，一个系着粉色的围裙。

    那些脏痕像是在泥里打了个滚儿后形成的，均匀地粘了人满身。

    男人端着粥碗蹲下身，温和的笑意保持不变：“那么，谁先来？”

    另一侧的窗帘紧紧地拉着，白色的室内，头顶的电灯散发出唯一的温暖的光，洒在粥铺老板惊恐的脸上。他惊恐地看着碗里的黑色液体，那东西的恐怖不是来源于颜色，而是来源于——

    “啪嗒”。

    他的脸上多了一滴液体，那种guntang的温度让他低叫了一声。

    男人笑出声，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碗腹，刚刚向外扔出一块东西的黑色小人儿蜷缩回去，重新变成了液体的形状。

    接着，他扯掉老板嘴里的洗碗布。

    “你……你到底是谁！”老板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四肢同时蠕动起来，像脆弱的软节虫，朝妻子的方向挪去，“我没有得罪过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不敢侧头看，但妻子的喘气声几乎消失了。这样的想法让他肝胆俱裂。

    他难以相信，这竟然是短短12个小时内发生的惊人变化，一开始是被警察砸坏了玻璃，然后是……

    他痛苦地哽咽，声音如同划过石头的粗粝砂砾。

    “哭什么？该哭的应该是我，要不是你，我的人也不会被那些人杀掉啊。”男人慢条斯理地说，“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赔我几个手下呢？”

    粥铺老板想到那两个奇怪的警察。

    是的，太奇怪了，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那种怪异，但他不放心两个孩子，于是悄悄尾随上楼。

    ——他看到皱皱巴巴的警服被扔在楼梯间里，两个形容可怖的怪物正对着小阁楼的门说话，如同童话里恶毒的狼人，试图诱惑里面的孩子开门。

    他是个相信科学的老实人，因此当时的一幕几乎把他吓疯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向下跑，却在即将走出单元门时被人从背后掐住了脖子。

    脖子上的皮肤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种时候不应该回头的，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竭力转头去看。

    一具骷髅就在身后。浑身泛黄的枯骨，上面挂着警服，像刚从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墓地中爬出来。

    “你看到了吧。”锐利的声音响彻他的脑海，“楼上的东西。”

    那一瞬间的反应是下意识的，并没有带着任何思考。他猛地一推，骷髅轻轻松松地散了架，他跑出了单元门。

    室外空气清新，有人跟他热情地打招呼，当着他的面进了楼门。他呆呆地站在单元门口，向内偷瞄。里面被外面的阳光照得清楚，并没有什么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比如枯骨，或者枯骨组成的骷髅人。

    他蹲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疑心自己的多管闲事已经把两个孩子置于险境，而他又不敢再拨出报警电话，因为担心会再召来其他的东西。

    非人的东西。

    他又看了看单元门，那里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进出，其中有两个是外卖员，他们看起来都是全手全脚，脸上带着疲于奔命的焦虑，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最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确认自己是看错了。但在站起身时，却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低血压的晕眩。

    紧接着，他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躺在自己无比熟悉的厨房里，面前是这个诡异的中年男人。

    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种熟悉像隔雾看花，仿佛是在哪个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神态和影子。

    男人没耐心等他回忆，扯过一旁的女人：“那就你老婆先来？”

    堵在嘴里的布条被拿下，女人发出含混的哭泣声：“老公……”

    “不！！”不知从哪里突然生出的力量，粥铺老板大喊，“不要动她！她什么都不知道！给我！我喝！”

    阁楼。

    “所以你真的是基因研究员？”季青萧问黑泽，“研究细胞？”

    “对啊，看我聪明的外表就知道了吧。”

    黑泽把小米放在腿上，尝试着举起男孩的手，跟着视频里猫咪的节拍晃动，虽然小米无比配合，但因为黑泽的音感实在不佳，导致次次节拍都跟不上。

    ——两个人更像是一起做上肢复健的病友。

    “……”季青萧犹豫了一瞬，没有昧着良心做出附和。他端出微波炉中的热牛奶，倒了两杯，分别放在兰珀和小米的面前。

    “那些怪物是什么？”季青萧坐好，看着兰珀慢吞吞地喝牛奶，精巧的小喉结一动一动，像不知餍足的小鱼。

    “根据我的初步推断，那些东西应该是人造生物。”黑泽审慎地说，“有人会比较喜欢……嗯……一些标新立异的东西，所以会委托基因机构进行秘密研究。”他顿住，看了一眼兰珀，又补充，“也许是因为这些东西还没有完全具备可控性，所以才会偷跑出来。”

    季青萧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们也会研究人造生物吗？”

    “我来得晚，目前负责一些外部实验工作。”黑泽没有正面回答，他把小米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核心团队是从季氏全资的私立大学里招募的。说起来，你不是跟我在一家公司工作么？”他冲季青萧一笑，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嘛。”

    季青萧若有所思。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丰沛的阳光撒入室内，打在洁白的瓷碗上。

    兰珀喝完牛奶，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空碗出神，上面映出他自己的脸。

    光影微微发白，是完全静止的。

    这场景让他想起了粥铺里晃动的光影。

    他在下一秒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室内开着灯，所以光影是不同于金黄日光的橘色。

    而投在隔间帘上的光之所以晃动，是因为有人在灯下来回走动，打乱了光的投射。

    ——但那又能说明什么？

    也许只是粥铺老板还没来得及出发，或者找人看铺子……

    兰珀不露痕迹地绞住双手，呼吸急促。

    他盯着黑泽。

    像一阵清风拂过，对方很快抬起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我有东西落在粥铺里了。”黑泽忽然起身，“得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