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知人知面 (第2/2页)

该是个形容枯槁心神俱疲的模样，导演对他现在的状态很满意，特意叮嘱了他千万省着点睡，再这样坚持几天。

    今天本来一小时前该收工了，只是和女主一段重要的对手戏NG一整晚怎么都过不了，对方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到这种需要情绪张力的时候明显有点接不住。导演发了几通脾气，轴劲也上来了，说什么也要在今夜拍完，只勉强让他们休息一会调整状态。

    陆宸近两天没合眼了，这么折腾下来显然有些吃不消，江凡看他恹恹地靠在角落里，整个人格外憔悴，忍不住小声骂道：“他还是人吗，周扒皮也不带不让人睡觉的！那谁也纯一花瓶，这么点台词都能背错，我真是服了。”

    陆宸撑起精神笑了笑：“也不全是小袁的问题......最后几次NG是我状态不对。你待会先回去睡吧，没必要跟着熬。”

    江凡叹口气：“哥你就是脾气太好。”

    陆宸却淡淡一笑，反问道：“我脾气好吗？”

    江凡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在影射什么事，想宽慰几句，被手机发出的消息提醒声打断——陆宸飞快拿起来看了一眼又很快放下，他们明星都用的防窥屏，江凡看不清内容和发信人，但没忽略他眼里的期待被一闪而逝的嫌恶取代。

    他极少在宸哥眼里见到如此激烈的情绪，那几乎是怨毒的......又好似隐藏着恐惧。

    是他的新主顾吗？不太像，他有几次看着宸哥给那人发消息，神情总是柔软的。

    陆宸没让他继续琢磨下去，很快恢复了如常神色，把手机揣回兜里，仍是劝他先回酒店休息。江凡早就困得哈欠连连，陆宸本来也不大使唤人，后半夜又没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得了这话确实想偷个懒，堆起笑想说谢谢宸哥，目光落在陆宸手里的药盒上，笑容又有些僵住了。

    这些天熬夜的影响也许比想象得更大——他打量着陆宸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地用眼神指了指那盒药，小声问：“哥，你那病最近还行吗？”

    陆宸很快摇头：“没什么事。主要是这几天睡得少，也不敢多吃药，”他无所谓地笑笑，“吃多了整个人木木的，戏没法演了。”

    江凡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这事要不还是跟萱姐交代吧，她应该能理解的，有时候碰到特殊情况方便协调一下。”

    陆宸马上否决了这个提议，虽然语气谈不上严厉，但显然是不容商量的态度：“算了吧。现在真没问题，要不是为了保险起见我都能断药了。”又换上更轻快的口吻，“别这么紧张地看着我——也不想想你帮我瞒了这么久，她知道不得剐你一层皮。”

    这话是没错，作为公司分派给陆宸的助理他的职责也包括监督艺人，这事理论上他是绝不能知情不报的，胡萱真要算起账来陆宸也保不住他。

    江凡叹口气，没法再坚持，憋闷地掏了出烟盒磕出一支衔嘴里，又习惯性地把盒给陆宸递过去。这夜熬得，不来一根真顶不住。

    陆宸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抽了支出来，捻在手里转了两圈，没有马上放进嘴里。

    其实是无所谓的。谭麒鸣没道理真管他这些，只要明面上不当着谭总犯忌就好。又不是真的谈恋爱了要介入彼此生活，有些话不过是床头的情趣，说的人和应的人都不必当真。

    江凡举着打火机，看他迟迟不点火，有些困惑地抬眼，只见陆宸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伸手把那烟往他耳朵上别：

    “戒了，你省着自己抽吧。”

    谭麒鸣将光标移动到苏繁刚刚发来的附件压缩包上，点击下载，解压。

    这些东西是苏繁一早就收集好的，只是既然他一直没讨要，把这种东西擅自呈到他眼下很有拨弄是非之嫌，他的助理决计不会多这种事。

    他自己也觉得这实在有些可笑——他对陆宸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于他们的相处和百科页面，哪成想睡了这么久，居然连枕边人的性取向都不确定。

    他本应该在最初就把陆宸的来龙去脉弄清楚的，那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逻辑，但对陆宸的事他一开始就没想要深入了解，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情愿深究。

    只是分明是他自己从没有过问，在得知那些过去时依旧会有被欺瞒的愤怒。

    他很快浏览起苏繁整理的资料，前半段和他在百科上能了解到的大差不差，K市本地人，幼时丧母，贫苦出身，为了帮父亲还赌债念职高的时候已经在各处打工，做模特兼职的时候机缘巧合得了圈内人引荐......

    之后可以说是娱乐圈不爱惜羽毛的典型，目光短浅急功近利，什么烂片都能拍，是以尽管自身条件优越，这些年下来也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什么三四流的导演制片都能睡，辗转在各色男男女女床榻，没有维持过很长时间，恐怕都是逢场作戏，看不出是否投入过感情。

    苏繁办事周到，甚至收集了一些主顾私下里对他的评价：面热心冷，生硬无趣。

    谭麒鸣逐字读着那些描述，很难将它们和印象中的陆宸联系在一起，是自己格外好骗，还是他演技又得到了锤炼？

    他另一个好奇已久问题倒是在这些资料中得到了解答——就算是只给一些烂片演过配角，以陆宸的外形多少也该积攒些死心塌地的粉丝，但他关注了陆宸的微博，粉丝量和其他略有名气的男明星比显然差距不小。

    除了缺少出圈作品和营销之外，造成这个局面最主要的原因是一条视频：苏繁批注写到那段时间陆宸参演的偶像剧刚刚播出，原本是一个小上升期，却因为那段视频曝光深陷负面舆论，路人缘一度跌到谷底，本来也不多的粉丝更是几乎跑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接不到任何合作，直到今年初璨星内部换血后才有所好转。

    谭麒鸣记得谢骏和陆宸都提过他之前是被人恶意整了，从时间点来看这条视频大概率也是摁死他的一环，但到底是什么内容能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他皱眉点开了音频文件，镜头有点晃，估摸是哪个胆大的狗仔在树上偷拍的，对准的是一个三楼的餐厅包厢，窗帘没拉，能清楚地坐在里面的两人中一个是陆宸。

    画面中陆宸的脸色极阴郁，眼神也凶狠，和他在公众面前爽朗和善的形象大相径庭；对面人的脸被障碍物遮掩大半，视频里只标注是工作人员。他们大约在交涉什么，显然不是愉快的对话，陆宸一度起身要走，又被人喊住——

    那人具体说了什么从视频里无从得知，只看得到他用手机给陆宸看了些东西，而在下一秒陆宸狠狠地甩开那只手，将手机直接打飞出去，几乎能听见那砸在地面的碎裂声。

    而这之后他非但没有表现任何歉意，而是目眦欲裂地瞪视对方，失控地怒吼着什么，捏紧的拳头看起来很快会跳起来揍上去；但他最终没有挥在对面人身上，只把桌上的餐具全部摔得粉碎，犹不解恨地对着桌子猛砸了一拳，然后支在桌前剧烈喘息，耸起的脊背颤抖不止。

    ——从这个人身上全然看不出如今在自己面前那副温顺无害的样子。隔着低画质的偷拍画面无法分辨那支配他的到底是什么情绪，暴怒，屈辱，仇恨？又像惊惶或者绝望。

    谭麒鸣久久地注视着视频中困兽般歇斯底里的陆宸，忽然无比清晰地发觉到，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