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第1/1页)

    伊丽莎白将一大块血淋淋的rou扔到桌子上，与此同时，她看到了桌子上留的纸条：mama，我去捡树枝了。

    她微微一笑，将纸条团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这是在外面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虽然条件简陋了些——不，应该是很多，但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过去的那个家，其实已经不能够称为家了，实在是令她感到恶心。

    她不喜欢做针线活，不喜欢去舞会上看各位公子哥的油头粉面，不喜欢奉承来家里做客的肚满肠肥的老男人……父亲嫌她不听话，把她送进训练场里，让她在里面受了几年苦，还说如果不愿意道歉，就不会把她接出来，结果一直到父亲死，她都没向他道歉。

    兄长在父亲死后，很快就将她接了出来。

    他告诉她，这几年他一直在劝父亲消消气，meimei只是年纪小，等长大了就懂事了。

    伊丽莎白心想，等我长到八十岁了，我也不会奉承那群蠢猪一样的老男人的。

    兄长一开始对她很好，伊丽莎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兄妹之情，结果有一天，兄长忽然就向她表白了。

    “亲爱的伊丽莎白，我真的……非常爱你，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会让你吃惊，难过，愤怒，可我还是想说，我对你，有着不一样的迷恋，那些软弱娇媚的女人，在我心里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后面说了很多，但因为过于震惊，伊丽莎白全忘了，她只记得自己回了一句：“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以为他喝了酒，或者吃坏了肚子，连带着脑子也坏了，可是接下来几天，他都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爱意。

    于是，伊丽莎白跑了。

    从今往后，只要一想起那天艾尔伯特自以为是的对她的夸赞和表白，她都会恶心得想吐。

    她逃跑后，艾尔伯特果然派大量人马来找，为了彻底远离这个癫子，伊丽莎白一口气跑到了穷人区。

    一开始的日子必定是艰难的，在这里没有势力，没有根基，无缘无故就冒犯到了原住民，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追杀……但凭着矫健敏捷的身手和聪慧的大脑，伊丽莎白成功存活了下来，不光活了下来，甚至还有了一点声誉。

    日子在打打杀杀中渐渐流逝，已经杀人杀到麻木的伊丽莎白，有一天，在一堆废墟里发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孩。

    这个小孩子，就是日后的西奥多。

    很难描述第一次见到西奥多时的心情，在杀戮的生涯里，所见到的皆是皮糙rou厚的难缠角色，眼前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瘦小脆弱的生命，就像灰色的画布上出现一点脏脏的红色。

    小孩儿发着烧，嘴里一直嚷嚷着要找mama，伊丽莎白不忍心放他在这里等死，就把他带回去了。

    等到带回去后，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严肃。

    不知道这个小孩儿的父母都去了哪里，或许都死了，如果死了，自己要一直照顾这个孩子吗，还是说等他病好了就将他送走，可是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弱小，把他再送走，其实和一开始就不救的结果是一样的。

    在万分的纠结中，西奥多的病慢慢好了。

    西奥多开始无师自通地喊她mama。

    她拒绝过，可西奥多明明在其他方面都很听话，在这一项上，却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这件事，西奥多是有自己的解释的。

    过去总是被人说是没有mama的可怜孩子，肯定会活得很辛苦，可是遇到伊丽莎白之后，就变得幸福很多了，所以，伊丽莎白就是使他不再那么可怜的“mama”了。

    西奥多这个名字，是伊丽莎白给他起的。

    西奥多不记得自己几岁了，伊丽莎白根据推测，给他定了岁数，还给他定了一个生日。

    他喜欢红色，是因为伊丽莎白曾经告诉过他，番茄酱这种很美味的调料酱就是红色的。

    他的身体异于常人，也因此受到过嘲笑和欺辱，但伊丽莎白并不会把他当成怪物。

    他的一切，都是伊丽莎白给的。

    他小时候其实很爱哭，跟长大了的那个脸皮极厚的西奥多一点也不一样。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他出去捡树枝的时候，被其他人按住扒了衣服，别人都嘲笑他是怪物，他哇哇大哭着跑回了家。

    伊丽莎白是怎么告诉他的呢，伊丽莎白说，如果再有人敢这样，就杀了他。

    那是西奥多第一次杀人。

    其他喜欢欺负他的人都被吓跑了，他拎着两手的血，回到家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西奥多，你不要总是哭啊，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你的，那个时候，可就没人哄你了哦。”

    西奥多抽抽搭搭地望向伊丽莎白，鹿一样的大眼睛中蓄满了泪水：“……mama，是我不听话吗，为什么要离开我？”

    “这个嘛”，伊丽莎白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是离别是人生的常态……不对，让我想想怎么说……总之就是，mama也有自己的人生，但又没办法控制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件事，所以，如果有一天因为意料不到的事情离开了你，也是没有办法的。”

    “……嗯。”

    西奥多低下了头。

    “你别伤心嘛，mama现在不是就陪在你身边吗。”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伊丽莎白开始过节日，穷人区物资匮乏，她就想方设法搞一些好看的东西，把西奥多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西奥多也因此不怎么喜欢过节，因为mama总是把他打扮得很丑。

    最后一个节日，是十三岁时的圣诞节。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将他打扮得那样丑了。

    伊丽莎白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令他回想起晚宴上被吹熄的烛火。

    他咬开她的指尖，拼命吮吸着，半干涸的血液流进嘴里，与融化掉的胃混在一起，又顺着歪七扭八的血管来到其他地方，五脏六腑终于成了型，掺着她的血，在他体内，日夜不停地运作着。

    长大后的西奥多走在穷人区布满灰尘的路上，有暗巷里的人来拉他当客人，在发现他是双性人后，那人用幽怨地眼神看他：“真羡慕你一个双性人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

    西奥多看着同为双性人的那人道：“因为我把不允许我光明正大出现的人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