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天 (第2/2页)

   “师父！”柳望拖着笨重的婚服向他奔去，他不敢相信，本该在十年前就死的人如今又出现在了面前。

    他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柳则谦的大腿，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太好了，师父，您还活着，您还活着…”

    柳则谦神色疲惫，他看着柳望苦涩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啊，还活着，阿望，先放开为师。”

    叶惩也不可思议的看去，剑从手中落下，砸在地上。

    “师父，您流血了，您的脚。”柳望不舍得放开他，拉着他的衣服不想松手。

    柳则谦看到了远处躺倒在奕承煜怀里的奕御天，直直走了过去。

    奕承煜也抬头看向他，没说什么。

    只见柳则谦缓缓开口，“都要死了，还见我做甚?”

    柳则谦蹲下身子，从奕承煜手中接过奕御天，让他躺到自己大腿上，奕承煜瞟见了柳则谦脖子后面大片的伤疤，突然内心被触动了一下。

    奕御天费劲全力拉住了柳则谦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傻笑了一下，“老师，你头发怎么白了?”

    柳则谦也笑了笑，“老了，你也老了，这是你的命数，安心去吧。”

    奕御天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等我睡…醒，教我…射箭…”

    柳则谦也点了点头，一滴眼泪从眼中落下，滴在奕御天的脸颊上，“梧桐半死青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柳则谦紧了紧手，把人揽在怀里，头贴在他额头上，看着这乱成一片的大殿叹了口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我皆逃不过这因果轮回，与你再相见时，又要独自度过几个春秋?奕刑啊，有私心的人是我，害了你的人亦是我，你cao劳半生是该歇歇了，睡吧，睡吧，我这次没走，我没走…”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柳则谦哼的歌谣。

    先皇殡天，唐无量余孽尽数铲除，其子唐盛下落不明，唐无量残杀太皇，诸九族，行车裂，十五行刑，先帝师柳则谦欺君罔上，因十年前便已身死，除籍为奴，流放边塞。

    当然，那只是奕攸给天下的交代，柳则谦如今既已现世，觊觎他的人数不胜数，自然是软禁在宫中，况且他毕竟是先皇的…

    自那日之后，柳则谦便日日守在灵堂还是那身白衣，不吃不喝整整守了三日，奕御天下葬时他未去，只是沐浴更衣，坐在他的牌位面前，一句话也不肯说。

    柳望跟着坐在他身边，就这么陪着他，身旁的饭菜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人来换，“师父，吃点东西吧。”

    柳则谦不语，闭着眼睛，只是安静的盘坐在地上，柳望叹了口气，在一旁沾湿了手帕，轻轻拉过柳则谦的手为他擦试着。

    门被推开，柳望闻声看去，叶惩一身黑衣走了进来，他看着柳则谦的背影，脚上有万般重的脚链拖着，短短几步，走走停停，才走到柳则谦身边，跪下。

    “先…先生…”叶惩声音一点底气也没有，低着头不敢看他。

    柳则谦慢慢睁开眼睛，看去，冲他笑了笑，“多年不见，定安风采依旧。”

    听见朝思暮想的声音，叶惩也绷不住了，连忙伸手捂上脸，控制住眼泪。

    “我…我…对不起…”眼泪还是滴了下来，柳望还是第一次看到堂堂边塞鬼阎罗如今像个孩子一般落着眼泪，身子都颤抖着。

    柳则谦摊开双手。

    叶惩连忙擦了擦脸，扑到柳则谦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柳则谦轻轻摸着他的头，“我何曾怪过你?”

    柳望突然注意意到了柳则谦的脖子，伸手摸了上去，“师父，这伤?”

    “什么？”叶惩也松开他，一把扯开柳则谦的衣服，一侧肩膀露了出来，身上没有完好的地方，拉着柳则谦衣襟的叶惩，手颤抖起来。

    柳望也看清了，伸手想碰却不敢碰，他与奕承煜欢爱过自是知道，欢爱留下的抓痕，淤青，还有…咬痕…

    “畜牲…”叶惩气愤的甩手，站起身，无法接受，他知道奕御天会对他行逾越之举，未曾想会这般玩虐他的身体，“他这般待你，软禁你在这宫里十年之久，甚至…，你如今为他守灵做甚，柳则谦，你难道不恨吗？”

    “恨?”柳则谦站起身笑了起来，“定安，我该恨谁呢？恨他，还是恨你们?你跟唐无量那小子辱我清白，我恨，奕刑囚禁我，我恨，逢雨背叛我，我恨，奕攸把我的望儿变成荒唐的皇后，我恨，唐无量杀了我所爱之人我也恨，你说，我到底该恨谁?不该恨的人我恨，该恨的我定恨，恨来恨去…发现最该恨的是自己。”

    叶惩站在原地，若当初…没有那般鬼迷心窍，他同柳则谦是不是能好好的说上话，好好的坐在一起谈笑，好好的…他永远的是那个自己仰慕的，高贵的白莲，可现在呢，逞一时之快，什么也没了。

    “三百年了吧，我看着沧海桑田，看着改朝换代，看着漫天的战火硝烟逐渐变成这虚假的太平盛世，我看了太久太久，已经看得麻木了，谁知年少一眼钟情，先乱了步子的会是我?”柳则谦抬头，眼泪划过脸颊，“三世生死，我看着他一次次的死去，看着挚友一个个离去，你们如今活着，我不知有多开心，我又能去恨谁呢?定安?”

    “什么…意思…你到底…”叶惩不可置信看向他。

    “奕刑说的不错，我就是个怪物…”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去死如今都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