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10（剧情-过去3） (第1/1页)

    隆冬。大雪。

    十五岁的少年跪在雪地里，他身上单薄的外套已然裹上一层雪白，他只是直挺挺地跪着，即便冷得哆嗦，少年的薄唇乌青，即使死撑着紧紧咬着银牙，却终究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雪中。

    时间入夜许久，御书房的灯早已熄灭，沉寂的夜只剩下落雪的声音。

    忽地一阵喧闹，便见一名公公踩着小碎步来到御书房门前，对门耳语一番，御书房的灯这才重新燃起。

    两名少年急忙跑来，见封昱体力不支倒在雪中，明无月一怔，只觉手脚冰凉，根本不顾旁边还站着五皇子赵霖，冲到封昱身侧便拽起他的手腕去探脉搏。

    “如何？”

    “尚有余息，但是天寒地冻……”

    明无月说着便将身上的大氅脱下，将马上要冻成冰人的封昱裹上。

    “……无月？”

    赵霖显然愣了愣。

    前几日宫中来信镇北将军病危，封昱便上书请归北关却被圣上次次驳回，赵霖虽是封昱好友，却深知自己身份特殊，无法帮助，然而不想封昱竟是如此执拗，天寒地冻直接跪在御书房门前求圣上恩准。而一向在书院与封昱针锋相对的明无月却来到了他的府前，求他务必入宫救封昱。

    “五爷如果想活，除了需要我，封昱也不能死。”

    得君一言，胜过千语。赵霖的生路被明无月一眼点破，他懂，自己作为五皇子将来的命运——此番若是能得明无月与封昱，扭转乾坤的几率便是更大。

    赵霖点了头，便带着明无月连夜入宫。

    “殿下，陛下传唤。”

    公公朝赵霖行礼，赵霖犹豫地看了明无月一眼。

    “五爷便去罢。”

    明无月唤来随从，示意他们速将封昱送去太医院。

    “明无月今夜并未入宫过。”

    看着封昱被送离的背影，明无月敛去担忧的眸光，淡淡地朝赵霖躬身行礼，转头便离了开。

    翌日，封昱幽幽从太医院醒来，见赵霖已然坐在一旁喝茶，愁眉不展。

    “……五爷？”

    封昱唤了一声，急急想要起身却被赵霖叫停，“封昱，圣上下旨你今日便可启程回北关。”

    封昱一愣，眸子竟是瞬间通红，昨夜迷蒙之中用温暖的大氅裹紧他的那人应就是面前的赵霖。

    “谢……圣上，谢五爷！”

    “虽说如此，但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走也不——”

    “我皮糙rou厚，五爷不必担心。”

    封昱毕竟是生长在北关的孩子，一晚上的大学尚不足以要了他的性命。“只是五爷……与圣上许了什么诺？”

    封昱不信圣上会如此轻易便放走了自己，他感激救下自己的赵霖，却也害怕自己让挚友深陷泥涝。

    赵霖定定地看了一眼封昱，“你只需护好北关，其他不必管。”

    封昱重重地点点头。

    “今儿是什么日子，这般热闹？”

    酒肆的高楼上，一名身着劲装的青年正朝为他上酒菜的小二问道。男子虽年轻，但眉眼冷峻，透出隐隐的杀伐之气，声音沉稳，端的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

    “一看爷您就是从北关来的吧？”

    小二抬眼看了看，瞧着男人的气势与穿着着实来自北方蛮夷之地，“昨儿恩科放榜，今日便是殿试前三甲打马巡京。”

    男人挑了挑眉，“这有甚好看？”

    “客官有所不知，今年的探花郎可是明家独子，明无月！”

    小二笑笑，“这般才貌无双的文士，纵使是在皇都，又能有几人能比？”

    听到“明无月”三个字，男人几不可察地蹙了眉，他挥退了小二，只是撑着下巴往楼下拥挤的人潮看去，冷淡的眸子状似漫不经心，却还是暗暗寻找某个记忆中的身影。

    男人不是封昱，还能是谁？

    八年后再入皇都，封昱已然不是过去的稚嫩的少年郎，他是北关外族人见人骇的修罗将军，冷血无情，杀伐果断，同他父亲一样，手握兵权总会遭受朝廷的忌惮。但他知道，圣上也知道，八年前五皇子的救命恩情，封昱不敢忘，他对赵霖的承诺护好北关，也同样不会忘。于是圣上以五皇子大婚为由召他回京，他便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赶了回来。

    只闻一阵阵敲钟声便听人喊道，“探花——明无月。”

    马蹄声渐近，便见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坐在马背上从人群中走过。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肤如凝脂眸若星光，就连他鬓间夹着的那朵正在盛放的娇花都不及他半分。明无月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则是朝人群挥动，无论男女老少皆被他如中秋之色给吸引了住，纷纷抛出自己手中挎着的鲜花，为探花郎洒出一片纷繁的花雨。

    小楼上的封昱轻啧一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果不其然下一瞬马突然一声嘶鸣，马背上的明无月一骇，他拉紧缰绳想要阻止马儿的躁动，然而他那猫儿般的气力如何能敌，旁边为他牵马的人也被突然狂乱的马儿给甩了开，人潮立刻躁动起来。

    “闪开！快闪开！”

    无法控制住马儿，明无月只得挥退人群，用力扯着缰绳将马往人少的方向跑去，而他的前方不远处便是护城河。

    人群各个都被这突然的异变给吓傻了，却见一男人从酒肆的二楼飞身而下，封昱犹豫片刻，还是随手扯了附近摊位的一张面具覆在脸上，踏出轻功的步伐追了上去。

    眼见着马儿要驮着明无月就要往护城河里冲，明无月只得闭上眼，却闻耳边风声阵阵，而后腰间一暖似是被人揽入了怀中，一阵天旋地转后“扑通”一声响，明无月一惊恍然睁开眼睛，却见马儿已经坠入了河中，而他却平安地窝在一人的怀中，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我、你唔——”

    刚经历完生死险境，明无月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砰砰声，而眼前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应当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想向对方道谢，却语无伦次地咬了自己的舌头。

    看着怀中惊魂未定的人儿，咬到舌头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惹人怜惜。封昱愣了愣，俄而嘴角微勾，唇畔浮起一丝笑意，“探花郎可知，你现在着实诱人？”

    明无月一怔，他望着男人坚毅的下颌，忙收回被那一抹笑意给晃了的心神，面色微窘，“劳、劳烦放我下来。”

    封昱点头，顺手便将怀中的柔软给放了开。

    明无月落了地，这才堪堪让自己定了心，随即施施然朝封昱作揖，“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还请问公子名姓，明某假日定登门拜谢！”

    “这个不必。”

    封昱摆摆手，“倒是明……明公子要小心下身边人，那牵马的小厮十分不简单。”

    “恩公的意思……”

    明无月蹙眉，聪慧如他立刻了然，随即再朝封昱一拜，“多谢恩公。”

    封昱摇头，转身便准备离开，却感到自己的袖子被身后人拽了住，他虚虚回头，却见是明无月拉着自己的衣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探花郎还有事？”

    “不……我……恩公真的不便告诉我你的住处吗？名号……名号也行。”

    封昱见明无月一脸急切，他深知文人秉性，滴水恩涌泉报，何况他这举手之劳对于明无月而言已是救命之恩。

    “我不住皇都。”封昱说着，却见明无月竟露出了失望之色，心头一软，恍惚见护城河周围枫叶烂漫，这才私心又补上了一句，“单名一个字，枫，枫叶的枫，你唤我枫兄便可。”

    枫兄……

    明无月将名字在口中咬了咬，终是亮了明眸唇畔染上笑意，嗓音软软道，“枫兄。”

    只这一声，封昱整个心便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