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 (第1/1页)

    大灾面前人手不够，许渡很快成为了一名志愿者，在抢险救灾的同时，也和女人保持着联系，时不时买点补品给她送过去，这种纯粹善意的往来逐渐充满了他的生活，课本里那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在他成年后的某一天突然浮出水面，成为了他与这个世界相处的另一种方式。

    女人朴实本分，他送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心中的焦虑和不安也就越沉重，但许渡劝她为了孩子着想，她也只能收下，或许是出于感激，某天她突然告诉他，等孩子平安出生，就认他当干爹，谢谢他这么照顾她们母子。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许渡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甜蜜和喜悦，他从来孤独一人，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如今竟然也能与一个即将出生的生命产生亲密的联系，这种感觉……实在太棒了！

    像是陷入了棉花堆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你在笑什么？”

    同行的志愿者疑惑地看向他，许渡抹了抹额边的汗，神色飞扬地笑起来。

    “没什么，走吧。”

    这段时间他已经很熟悉志愿者的工作，对这种帮助他人带来的满足感十分贪恋，好像找到了荒芜生活中存在的意义。

    天色已晚，他们还有最后一批物资要送到救灾前线，一想到那沉重的画面，许渡心中的愉悦也渐渐收敛。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冬日温度骤降，还埋在地底下的人生还几率愈加渺茫。

    但大家依旧没有放弃，前方废墟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有人在大声地呼喊着什么，然而许渡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跌跌撞撞地朝着救援队的位置跑去……

    许渡吓得揉了揉眼睛，高声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匆匆忙忙放下纸箱跑过去。

    女人没有停下脚步，两人在救援队附近相遇，然而刚一走近，就看见众人合力从废墟中拉上来一个男人的身体，大家手忙脚乱地检查他的生命体征，医生顶着寒风试图抢救，然而片刻后，所有人还是陷入了沉默。

    许渡心中一惊，再看向女人的时候，她已经朝着那具还温热的身体大叫着扑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护住她，许渡站在身后，尽管他曾不止一次安慰她她丈夫还活着，但此刻看着女人的反应，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不幸的答案。

    女人撕心裂肺地哭着，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都发泄出来。

    “……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啊！”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汗流浃背的医生劝她，

    “你不能激动啊！你还有孩子！”

    女人哭得更大声了，许渡在她身后见证了她们夫妻间的最后一面，眼泪被寒风吹过，脸上一阵阵的疼。

    “啊……”

    女人忽然捂着肚子痛苦地跪倒在地，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许渡也慌慌张张地冲过去，女人很快被抬上担架送往最近的医院，临走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艰难地拜托他先帮忙好好安置她的丈夫。

    许渡本想跟过去，生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总得有个人照应，可女人坚持要他留下，许渡也没办法，只能答应她。

    和救援队一起把死者抬到安置点，他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弱的男人，缓慢地将他的双眼阖上。

    转头看见一起参与救援的武警赤膊站在门外，眼神疲惫沉重。

    “你认识他的家属吧？麻烦你告诉她，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还活着，虽然身上多处骨折，但他为了不让老婆担心，硬是坚持到了最后时刻，但因为埋得太久，最后还是……”

    男人声音哽咽，快要说不下去，许渡打断他，“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她的。”

    夜色深沉，许渡几乎是一路飞过去的，身体里的能量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体验，现在的许渡夜视能力极佳，身体轻盈灵活，要不是人类的本能不允许，他甚至想要四肢着地，那样能跑得更快。

    紧赶慢赶来到了医院，这里灯火通明，他循着前台的指引掀开了简易的帘子，迎面看见一个粉色的小小的脑袋。

    他的脸上浮现笨拙的笑容，但随后便被女人虚弱的声音打断。

    “他……他怎么样……”

    许渡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组织好语言。

    “你丈夫已经安置好了，救援人员让我转告你，他怕你担心，一直坚持着，直到最后一刻。”

    女人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许渡手足无措，旁边的孩子也察觉到悲伤的情绪，不安地哭了起来。

    护士听到声音也匆匆忙忙跑进来，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耐心地向他解释起来。

    “你们这个孩子没有足月，所以看起来有些瘦小，而且……”

    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哄着，一手解开包被，“身体方面有些问题，长大了可能需要手术。”

    许渡愣在当场，他结结巴巴地转头问女人，女人只是哭着摇头，似乎不想再多看一眼。

    他只好又问护士，“是……是什么原因？”

    “这个不好说，对了这段时间注意一下产妇的情绪，现在这个情况，要警惕产后抑郁。”

    护士说完又交代了一大堆新生儿和产妇护理日常，许渡呆呆地站着听完了，时不时点点头，但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护士走后，许渡才想起来，还没有问孩子的名字。

    “方绵绵。”

    “绵绵？”许渡喃喃道，这是准备把孩子当女孩儿养？

    “我们之前找人算过，说要取个温和的名儿孩子才能平安长大。”

    许渡低头凝望着怀中小小的婴儿，眉头轻皱，眼中满是担忧。

    灾区的救援在不久后宣布结束，女人也签字同意将遗体火化，之后在政府的帮助下，医院里的病患接连转移到其他地方，这段时间，他一直跟在娘俩身边照顾她们，但不可避免的，女人越来越沉默寡言，许渡对此毫无办法。

    半个月后，许渡送给绵绵的礼物终于打好了，是一个刻着“长命富贵”的银质长命锁，还有一套银项圈和银手镯。

    看着襁褓里天真可爱的孩子，许渡也不自觉地笑起来，忍不住蹲在旁边伸手逗它。

    “绵绵～小绵绵～你喜欢吗？”

    小孩儿长得白净，胖嘟嘟的见人就笑，一双大眼睛像葡萄似的，看着就漂亮。

    许渡正玩得开心，身后的门突然开了，女人穿戴整齐，手里还捧着一个骨灰盒。

    许渡猛地站起来，他想起女人还没出月子，但转念一想去拿亡夫的骨灰也不好让人代替……

    “姐，你什么时候出门的？我还以为你检查去了。”

    “火葬场那边通知，我一早就出去了。”

    她走过来伸手要抱小孩儿，却发现放在旁边的首饰和长命锁，眉头深深皱起，惶恐地推拒道：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许渡把盒子收起来，放到床头，“这是给绵绵的，你不是说让我当它干爹吗？有什么好客气的。”

    许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有钱的事情感到庆幸，他朝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承诺，

    “你们放心，我不缺钱，她既然认了我这个干爹，未来二十年的教育费我都准备好了。”

    他拿出一张卡，递到女人手里，“密码是绵绵的生日，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不如先在这里安置下来，等小孩稳定了再做打算。”

    女人眼神复杂，但看着旁边的孩子，当即就要给许渡跪下，吓得许渡弯腰比闪电快，赶紧把女人扶起来，千叮咛万嘱咐她不需要太在意，以后让绵绵叫声叔就行。

    女人应了，眼泪又落下来，但许渡不知道，这一送反而送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