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哭得像个孩子 (第2/2页)

辛万难才考出大山的孩子，更是她事故死去的儿子儿媳托付给她最珍贵的宝贝。

    身子骨老了，走不动路也干不动活，病难治还风险大，能撑到看见舒安上大学，奶奶自觉入土前已经活够了，但她舍不得让孙儿因为她继续困在这落后村子里。

    奶奶去找村支书公证，口头留下遗嘱，她所有钱财，包括舒安父母留下的部分，全归舒安，村里的地皮和房子，则赠给照顾她到死去的本村远亲——她不希望舒安再回大山。

    办完奶奶的丧事，舒安搭上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返校。

    月上中天，夜已深的校园内一切照旧，校车亮着灯停在路旁，星空下夜风习习，似那日的重现。

    可是，能在电话那头亲切又慈爱地同舒安唠叨的奶奶已经不在了。

    作为奶奶最后一个亲人，舒安在殡仪师傅的指导下走完葬礼全程。

    他从医院太平间接奶奶回家时没哭，他将变小数倍的奶奶从火化员手中接过时没哭，他亲自给奶奶盖上第一抔土时没哭。

    许是站票的舟车劳顿麻木了他的双腿，不留神便被路肩绊住，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一时天旋地转，撞得头晕眼花。

    小时候，舒安在田头树下玩，奶奶在烈日下劳作，一见他摔了就丢下锄头奔上来，佝偻的背急得挺起。

    “阿奶的乖乖怎么摔倒了，哎呀，走路要小心石头！伤着了，阿奶可心疼咧。”

    奶奶的褶皱里都是岁月蹉跎的痕迹，呼出的气带着泥土和青草味，“不哭不哭，阿奶给伢崽儿吹吹，膝盖痛痛就飞走啦。”

    风吹过，树叶和稻浪沙沙作响，可奶奶在听到他天真无辜的问话后安静得是那么突然。

    奶奶的声音变得比天空还悠长，“爸爸mama？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伢崽儿长得跟阿奶一样高，他们就回来看望伢崽儿了。”

    “阿奶怎么会骗伢崽儿？”

    奶奶把小小一团的他高高托举起来，眼睛眯起来，用笑容把隐约的泪光眨掉，“你个小坏蛋，阿奶这么疼你，有阿奶还不够吗？”

    眼泪，随浮上心头的记忆一起冲开舒安情绪的闸门。

    “回寝室还早，等会要不去校外玩玩？”

    唐聪叼起烟嘴，狗腿的小弟立刻凑上来给他点火，挤出谄媚的笑，“好啊，好啊。”

    唐聪撇了眼站在最边上，似乎无动于衷的唐瑜，“喂，你呢？”

    唐瑜正准备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被那趴在路灯下的人影吸住，有些疑惑，“那里好像有个人？”

    唐聪插兜看过去，不慎在意地吐出口烟圈，“喝醉的学生吧，管他做什么。”

    “校车路过可能会撞到。”唐瑜皱眉，朝那人的方向走去，“我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切，你真无聊。”唐聪不想等，带着小弟们转身朝校外走。

    舒安正默默哭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句“同学，你还好吗？”

    他吓了一跳，手撑着地面就想爬起来，不想跌倒时磕到两边膝盖，刹那间的剧痛让他差点再度对着地面跪下。

    唐瑜连忙扶住他，“小心。”

    即使两人靠得近，可男生头发偏长，还有些灰扑扑脏兮兮的，唐瑜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搂着后背搀到臂下，唐瑜搀扶着这个行为奇怪的男生坐到一旁的长椅上，“你这是喝醉了？”

    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还在哭，圆润雪白的鼻头一片通红，显得可怜，裤子破洞，声音还哽咽着，“对，对不起，我……我只是跌了一跤，没，没喝酒的，谢谢你……”

    顿时，唐瑜心底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摔一跤就能哭成这样？

    舒安双腿一动，似乎是想起身，随后嘴里吃痛地惊呼出一声“嘶。”

    唐瑜制止他，“别动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弯下腰，借着路灯，动作轻柔地卷起身旁男生的裤腿，露出截雪白到发光的小腿。

    舒安体质特别，怎么晒都不黑。

    布料磨到伤处，“啊，疼！”

    唐瑜眸色一凝，有些严肃，“膝盖擦破皮，出血了。我有带创可贴，你需要吗？”

    自幼，唐瑜身上就经常有伤，所以养成随身携带创可贴的习惯。

    舒安用力吸了吸鼻涕，有些狼狈，还有些被人撞见在哭，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嗯，谢谢。”

    舒安接过创可贴，撕开来就往伤口上贴，可一看见那儿，就不由想起疼爱他的奶奶，泪水像久蓄倾盆的雨，落个不停。

    水光模糊视线，手中的创可贴不小心贴歪了，又是一阵抽气的rou疼。

    见状，唐瑜叹了口气，“你别哭了。”

    他本意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推脱掉唐聪组的局，给唐聪当了一天工具人他恨不得早点回宿舍休息，没想到反而惹了个爱哭鬼。

    眼睛一眨，唐瑜忽地发现，身旁小男生的黑框眼睛摔得破碎，就算没哭，估计也看不清东西。

    索性，他伸出手替对方摘下眼镜，“这个，碎了。”

    早已戴习惯的眼睛突然被抽走，舒安下意识地“啊”了下。

    眼睛粗黑的框体恰好撩起他额前偏长的刘海，去掉蛛网密布的镜片遮掩，底下那对蒙上朦胧水雾、瞳孔纯黑清透而懵懂，眼尾还泛着薄红的漂亮眼眸猝不及防闯入唐瑜的视网膜。

    唐瑜也跟着“啊”了下。

    不妙……

    他的心跳好像快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