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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周祁慎，听容谨这么喊了，居然咧嘴笑了。

    骨瓷的碗放在桌面上有轻微的声响，周祁慎放下筷子，轻拭嘴角，道：“好啊，哥，就按你说的，先去看他。”

    容谨起身，周祁慎绕过两人面前相隔的巨大的餐桌，领着容谨一起上楼。走在楼梯上，周祁慎还在回味方才的情形，他含笑道：“哥，刚才你那么喊我，真的很像我哥。”

    容谨没接话，周祁慎又说：“虽然你本来就是我哥，但我有时候真希望你能不能别是我哥，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觉得你就得当我哥。”

    说这话，两人已经走上楼，容谨回望周祁慎，“你说完了没有？”

    周祁慎闭上嘴，拧开了主卧的房门。

    容谨从没有来过这间卧室，也无法将床上那个苍老衰败的病人和多年前容光焕发的周游联系在一起。

    对于周游，容谨甚至称不上恨，他和周游的接触少得可怜，对周游的感情也极为稀薄，如果早期是他主动隔绝和周游的接触，那之后的几年里，周游就也没有再和容谨联络过，他们这对父子，也许是天生的亲缘浅薄。

    这样想着，容谨走到病床前，望向床上的周游。

    周游是中风，形容凄惨，老来凄凉，对周游来说或许当真比杀了他还难受，可他偏偏又死不得，周祁慎虽不回阳城，可流水一样的药一日也没断过，家里这批用了几十年的仆佣，薪资也翻了几番，只为留下他们尽心竭力照顾周游。

    周祁慎所做的一切都挑不出错，可周游的状态还是一天比一天坏，直到此刻他见到了容谨。

    其实周游的意识并没有很糊涂，至少他还记得容谨，在看见容谨进门的那一刻，周游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他挂着点滴的手不断用力，似乎是想要伸出床外，碰一碰容谨的手。

    只可惜容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方才因周祁慎对周游的不闻不问而感到残忍的是容谨，现在真的站在周游面前，百感交集，恨意后来居上的也是容谨。

    周祁慎拍拍容谨的后背，伏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想看他，就多看一会儿吧，我下楼去处理些事情，待会儿记得下楼吃饭。”

    容谨没作声，微微侧过脸，避开周祁慎在周游面前对自己的过分亲近，周祁慎当然懂这种回避，而他像是故意似的，说完这话后，当着周游的面，在容谨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容谨回过头怒视周祁慎，周祁慎咧嘴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将目睹一切呼吸更加急促的周游抛在身后。

    周祁慎出去了，容谨站在原地，他没想走，但和周游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半晌，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气了。”

    这话的效果倒是极佳，周游原本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容谨说完，他便慢慢缓下呼吸——容谨猜若是周祁慎在场，他一定会嘲笑在周游心里，容谨仍然是那个最靠谱、最信得过、最有指望的儿子。

    这些年容谨和周祁慎之间扭曲的关系，和周游之间怪异的亲情，无不成为困住容谨的枷锁，而周游显然是始作俑者。

    想到这里，容谨拖过护工椅坐下，怨和恨都过于持久，以至于容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半晌，他只没头没脑地说：“我现在在华城大学当老师。”

    开了口，之后的话就容易得多，容谨没头没尾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半年前回来的，回来第一天就被他撞上了，之前一直在A国，之后应该也不会一直待在华城大学，走哪算哪吧。”

    容谨和周游之间着实没什么好说的，面对周游如今的情形，容谨向来理性，当然也知道他现在不过就是熬日子罢了，也说不出什么安心养病早日康复的吉祥话来，因此说完这几句，就默默坐在床前不做声。

    好半晌，容谨低头看向周游，发现周游竟然在流泪。紧接着，容谨听见周游声音混沌而嘶哑，艰难地呼吸，然后发声。

    屏气凝神听了许久，容谨终于听清楚了周游在说什么，他说：“小雪，想你。”

    容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荒谬，他坐远了些，眼神也变得锐利。

    “你没资格想她，你不过是因为现在人到暮年只能躺在病床上捱日子才觉得自己可怜，回首往昔又想起那个曾经被你狠狠伤害过的女人。”

    容谨说到这里，心中揪起，他无法面对着周游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于是起身走到窗边，他望着楼下精心修剪过的花园，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际传来。

    “有些话我原本一辈子都不打算跟你挑明了说，有些事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我受不了你至今还想用她做你深情的道具。周祁慎没比我小几天，你和林瑶其实早就好上了，你背叛她、伤害她，让她背井离乡、含恨离世。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容谨说完，没再多看周游一眼，选择快速离开这间让自己感到烦闷的房间，一打开门，容谨看见周祁慎站在门口，两人四目相对，容谨知道，刚才的那些话，周祁慎全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