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 (第1/1页)

    他们还是如期回到了长水镇，只是给周德强买的一堆礼物孤零零地躺在了家里。那套崭新的西装，他再也不会有机会穿上。

    民警打开周德强的手机时，跳出来的是周薇昨天晚上发来的一条短信。

    “爸，你睡了吗？我给你打个电话？”

    她只是想告诉他，他们明天会长水镇去看他。

    周德强没有回复。

    周薇想，他估计是睡了，那就明天起来再给他打一个电话吧，反正只要在回去之前就好。

    镇里没什么夜生活，自从不去打牌、每天照顾小卖部之后，周德强就一直睡得很早，她便也不曾起疑。

    祁江岳觉得，事要郑重地说，歉要认真地道，那便东西买齐，一切都准备好后去找周德强，让他明白他的决心，让他知道周文君的态度不代表他的态度，可以放心地把nV儿交给他，而不是匆匆忙忙，空口白牙——他已经结了婚的同学也都是这么做的。

    周薇也同意他的看法，更何况，从祁家出来时，去赶当天通往清源县的高铁已经快要来不及了，那就刚好一切准备好之后，明天再去吧。发生了太多事，电话里三言两语讲不清楚，见面后总有机会细细说。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意外随时有可能发生。有些事情，是来不及等他们准备周全的。错过了某个瞬息，就会是永远的错过。

    周德强早在被周文君挂掉电话后，就关掉手机，一个人喝起了闷酒——自从那次去医院之后，他就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了。

    他喝的是周薇上次回来时给他带的那瓶白酒。当时想着挺贵的，只珍惜地打开过一次，喝了一小盅。

    自从被诊断为胃癌之后，在医生的嘱托下，他就再没有喝过了。

    患病的事，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自己这些天也一直在想，这病，到底还治不治。

    治吧，大概得预备二十万，他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钱。他爸他哥，还有周薇都要被他拖累，而且还要把胃切掉，之后会怎么样没有人能知道。

    可不治吧，就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难受……

    就在这时，周文君的一声怒吼却恰好给他指了第三条路。

    对啊，他还可以去Si。

    一杯一杯酒下肚，JiNg神松弛之下，他开始去面对那些先前不愿意去想的事。

    周文君可能也没说错。他周德强这辈子，确实也没什么让人看得起的地方，没一样事是g成的，就连娶个婆娘最后也跟人跑了。

    到了后来，周薇就成了他的主要JiNg神寄托。那是他所有骄傲的来源，是他唯一可以被人称道的地方。别人会说他祖坟上冒青烟，走了什么狗屎运，他也可以在他们面前挺直腰板。

    周薇考上P大之后的这几年，就是他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

    他周德强这一辈子能有几年过得这么痛快，也该知足了。谁说这几年顶不上他过去几十年？

    一滴泪沿着眼角的褶皱流下，他膝行到藏着钱的cH0U屉——他不放心把钱搁到存折上，总担心有一天银行会倒闭，还是就藏自己家里安心。

    那里放着一百多张粉红的票子，那就是他这么多年全部的积蓄了。活了几十年，也不过就留下了这么一点轻飘飘的纸。

    周德强把这些钱分成三拨，找出一章草纸，歪歪扭扭地写上：“一堆给周立文，一堆给周德武，一堆给周薇”，其中“堆”这个字他还一时忘了怎么写，最后划掉用拼音代替。

    写完这张纸条，他好像办完一件大事一样，跌跌撞撞出门去了，一步一步走向那座桥。过了那座桥，就是他再也到不了的远方。他走得很慢，他并不坚定，每一步都是生与Si的撕扯。他想活，可是没法儿活。他想Si，可是又不敢Si。

    长水镇的人都睡得早，除了个别外面打牌的，路上也看不着什么人。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站在了栏杆旁边。河水滔滔，袭裹着深不见底的未知。

    一条腿跨过去，又收回来，如此反复。

    周德强鼓励自己：只要Si了，所有人都会感念你的好。这辈子就这一次，别当个怂蛋了。

    终于，在酒JiNg的刺激，JiNg神的亢奋之下，他跨越了栏杆。那时的他，心中竟充满豪情，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英雄。

    只是到了下落的一刻，他开始害怕，开始后悔。

    可他的扑腾和呼救声在阒寂的黑暗中传不了多远，最终还是迅速沉入了冰冷的漩涡之中，再无生机。

    如果。

    如果他再多犹豫一分钟，如果他没喝那杯酒，如果那时他打开手机看到了那条短信，如果周薇和祁江岳不是去给他买礼物而是立即回来，如果周文君没有一时冲动对他说那句话，如果祁江岳没说那句戳在她心窝子上的话，如果哪怕有一个人在他刚开始变瘦时多想一步，觉得这不仅是最近“消化不好，胃口不好”的事……

    往回追溯，有着太多太多的如果。

    可是没有人是圣人亦或先知。

    这是在荒原之上野蛮奔流的人生，它无休无止地沿着单线行进，等不及任何的规划与修剪。

    它粗糙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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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长的一章，我要写哭了，求个珠珠安慰QAQ

    站在上帝视角，可以去bme所有人。

    可是这是他们真实的人生，因而对所有人的责怪又难以落到实处。

    我不想塑造什么大恶人，也不想塑造什么绝对的英雄和牺牲者。

    就像周文君只是口不择言的一句气话，不是真的想让周德强去Si，她就是一时失控，如果祁江岳再和家里抗战个两年，周德强又不作妖，她了解了周薇的本X，也就慢慢接受了。

    周德强也不是从容赴Si，他也有着很多的犹豫和挣扎，但是在一时冲动之下，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That''''''''s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