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寿宴 一 (第1/2页)

    闻也一觉睡到了下午，依然躺在床上，与季长临煲了个不长不短的电话粥，在对方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起床收拾，去吃饭。

    晚上七点左右，周家祖宅的后花园里，月光透过亭子的镂空顶棚，斑驳地洒在花园的石板上。

    亭子的一侧，一名身穿深蓝色西装、气质温雅的男子正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杯红酒，眼神冷漠地透过枝干交错的树叶，望向远处华丽灯光之下，觥筹交错的人影。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男子并未回头，只淡淡道：“宴会马上开始了，小也回来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却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疏离感。

    周晨阳走到他身边，语气笃定，“大哥放心吧，他肯定会来的。那小子看似什么都不在乎，但对那几箱垃圾却看重得很。”

    听到“垃圾”这个词，周晨旭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转头面对周晨阳，眼睑抬起，以一种不轻不重的语气呵斥道：“注意你的措辞，那些是姑姑的遗物。”他嘴上这么说，脸上神色却异常平静，眼里未见一丝指责。

    周晨阳并不受周晨旭的态度影响，他嗤笑一声，强忍着嘴里伤口的肿痛讽刺道：“姑姑？为了一己之欲，弃家族利益于不顾，她配吗？”想起那些在圈子里踩高捧低、明嘲暗讽的人，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沉，“更何况，她早已被族谱除名，不再是周家人。只是一个盲目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结果却惨遭抛弃的愚蠢女人罢了。”

    听着弟弟的怨言，周晨旭心中复杂的情绪交织。他忆起小时候印象里那个明艳动人、眉目含笑的年轻女子，她总是亲切地喊自己“小旭”。年幼时，他不理解长辈的做法，后来才懂了他们的举步维艰，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些许怨念。

    周家祖上曾辉煌一时，然而经过几代人的变迁，家族逐渐走向没落，内里也变得腐朽不堪。虽然几十年来，周家一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风光，但这种虚假的繁荣无法掩盖他们日益衰败的现实。

    如果他们再不抓住一根浮木，即刻翻身上岸。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周家被分崩瓦解，注定成为他人的腹中食。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恭敬道：“两位少爷，闻少爷回来了。”

    一旁的周晨阳却冷哼一声，不屑道：“他算哪门子的少爷？”

    管家明白这不是他这个外人该多嘴的事，连忙低下头来，不敢吱声。

    “行了，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先放一放。”周晨旭收回飘远的思绪，开口打断弟弟的怒火。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他的眼神变得坚定，叮嘱道：“既然小也已经回来了，一会事情记得办得牢靠点。”

    周晨阳脸色一肃，“我明白，大哥请放心。”

    闻也刻意避开人群，挑偏僻处走。他以前在这里的住处靠近下人房间，大家此时都在宴会那边忙活。他一路过来，没碰上什么人，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闻也推开久不住人的房间门，一股陈旧的、长时间未通风的空气味道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屏气，抬手在鼻间挥动几下，将灯打开，往里望去。

    房间内摆设如旧，四处积满灰尘，角落里弥漫着沉寂的气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被人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

    “不，我并不是这里的主人。”闻也在心中默默否认。

    里面没有一件属于他的物品，他无意进入，只是站在门口驻足片刻。

    闻也仿佛卸下重担般重新关上门，只要将这份生辰礼物送出去就离开，并不关心是否能见到寿宴主人。

    一想到季长临在等自己，他心中就生出淡淡的喜悦，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瞧瞧这是谁？稀客啊。”

    讥嘲的年轻男声从背后传来，闻也转身看去。

    周晨阳身着白色西装，倚靠在铁艺栏杆上，双腿交叠，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方形礼盒。他朝闻也身后的房门看了一眼，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微笑，然后毫无诚意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你这都好几年没回来了，这处又偏，久而久之，下人们就忘记过来打扫了。”

    闻也看向他的眼神深如潭水，平静无波，不再像幼时那样容易受到刺激而变色。

    他真的变了。周晨阳心头的怒火“噌”地就燃起，怒视了对方一眼，几乎要翻脸，但到了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

    他迈着大步咚咚地走到闻也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扔在门口旁的柜台上，目光嫌弃地扫过他万年不变一身黑的打扮。他指着那份精美的礼盒，语气中略带命令，“待会你换上这套衣服，我奶奶忙完事情后要见你。”他突然想起什么，继而警告一句，“最好别给周家丢脸。”话音一落，他并未等闻也的反应，便转身离去。

    “我姓闻，不姓周。”这是两人重新见面后，闻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线冷淡且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周晨阳正要下楼梯的脚步一顿，他没有反驳，只是面色更冷了，继续往下走。

    “哒哒”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闻也只是瞥了一眼那个盒子，便挪开了目光。

    周老夫人要见他的原因，闻也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对方当初同意外公领他进周家的条件是只养他到十八岁。事实上也是如此，他成年后，每个月的生活费确实停了，上次是他骗了季长临。两个月都过去了，不至于看不出他没有赖着周家不走的意图。

    闻也有些疑惑，但并未深究，只是拿出手机，向季长临解释可能需要稍晚一些才能离开。对方很快就回复了一个“收到”的表情包，又憨又傻，与他形象极为不符，惹得闻也不禁莞尔一笑。

    笑过后，或许受所处环境影响，闻也无意识地陷进被自己深埋多年的回忆之中。

    他六岁住进周家，除了外公还在世上的头两年，过得还算开心之外，其余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快点长大，逃离这个囚笼。

    闻也早熟，从很小就记事。他明白父母去世后，自己由未曾见面的外公外婆收留。第一次见面，周老夫人就明确表示他与周家没有任何关系，碰见了也只能称呼一句“老夫人”。外公是入赘，没有话语权，外婆不能叫，外公自然也就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