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密室 (第1/1页)

    四人下午骑马回了武林盟。

    林昱景刚到，便去了淮扬殿向林风扬回禀此行之事，剩下三人则是回到住处修整一番。三人走在一起，气氛尴尬。一路上左霖目不斜视、默不作声，像是赵乔忽然变了身份，无法再被看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僚。

    桃枝发觉赵乔没什么精神，关切地说：“赵乔，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找个医师给你瞧瞧吧？”

    “不，不。”赵乔连忙拒绝，“我躺一会儿就好。”说罢，他赶紧拔腿走了，生怕桃枝再蹦出什么关心他的话。若是被武林盟的医师看出点什么，他更是交代不清。

    赵乔骑马屁股被磨得火辣辣的痛，一路上几欲吐血，已然面色发白。回到房里，他却不敢多歇，喝了盏茶后偷偷出了门。

    他捡着几条寂静小道，施展轻功来到藏书阁。

    武林盟藏书阁里藏书万千，听闻收藏了许多魔门禁书，里面定然有解蛊的方子。赵乔没有主子的手令，无权进入藏书阁，只能偷偷潜进去。他在大类目中仔细查看了一番，这里收藏的多是一些泛泛记载，江湖人都知道的东西，看了也是无用，看来他要找的书不在这里。

    他隐匿在书架后头，在周围的墙上摸索了一阵儿，一炷香时间过后，找到一处暗藏的机关。轻轻扳动墙上的烛台，面前的灰墙“吱呀”一声向他打开。

    只见，一道一人宽的窄道呈现在眼前，里面黑洞洞的，浓重的阴湿灰尘味扑面而来，似乎已经很多年无人打扫，看来这处就是收藏禁书之地了。赵乔拿下一只蜡烛照亮，旋身踏进窄道里。随着他的进入，灰墙再次关闭。

    赵乔沿着小道走了大约五十多步，里面逐渐宽敞起来，数之不尽的书架层层叠叠立在面前。他从外到里逐一查看，找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在里侧的书架边缘发现一本《虫蝶集》，里面专门记载与蝴蝶有关的蛊虫，上面有些地方已经被蛀坏了。

    他对照着蜡烛从头至尾仔细翻阅了一遍，在最后一页看到一句记录：“绛蝶，西南密林生，翅上红色鳞粉，刮取制药服用，可催生情欲，兼有温中益精功效。然药利必有害，服用之人身上生绛色纹路，久久不散。后，曾有人取此粉制蛊……不成……”这一页往下都被蛀坏，再往后看，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赵乔无奈，将书放回原处，整理好周围的摆设，准备出去。

    他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察觉这边的几架子书蛀得比其他地方都要厉害。正常来说，收藏珍惜书目的地方不该是如此，尤其武林盟这种庞大的江湖门楣，更应当小心谨慎。

    除非这底下有什么湿冷至极的东西……

    赵乔围着这些书架转了一圈，大致清楚了底下的位置。只是这处机关十分难找，他苦思冥想许久，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林风扬是个行事不遗毫发的人，从不落柄在旁人手里，他绝不会允许武林盟里有自己不知道的密室，按照书蛀损的程度来看，也不过是近些年产生的，这地下的东西显然是他的手笔。并且，一定是相当要紧的东西。赵乔用食指敲了敲额头，回忆起林风扬打造机关暗道的心术。首先入口必须要严密，使人难以发觉，其次里面一定有阵法，用来困杀贸然闯入者。

    如此一来，开关一定不在rou眼可见或者可以轻易触碰的地方，而是——

    赵乔趴在地上，将这几排书架底下仔仔细细敲了一遍。果不其然，有一处地面内里空空，他扣开那一块石板，摸到一个旋钮。轻轻一转，“咔嚓”一声，一道三尺宽的暗道出现在书架的旁边。浓烈的阴寒之气从地底冒出来，冷得他打了个抖。

    看着这狭窄的密室入口，赵乔的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抵触，手心无端冒出一阵冷汗。他觉得自己不该来的。

    然而事已至此，再把暗道封上离开，这样似乎有些蠢。

    林风扬这人，他不是熟悉一天两天了，他的各种阴损手笔赵乔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怕再多添上今天这一桩。

    想到这里，赵乔弯着身子沿密道的台阶下去，这底下有什么东西在亮，手中的蜡烛没了用处。随着往下深入林风扬的秘密，他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重，几乎想拔腿离开，脑中的理智却催促他继续向前。

    赵乔下完最后一级台阶，将这处密室环视一圈，墙上每隔五步便放着一只碗口大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冷意越来越重，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四周的摆设和寻常屋子一般，一些物件甚至还让他有些熟悉的感觉。

    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一旁摆着屏风、衣柜，墙上挂有一副书画。

    画上的人端正内敛，俊如朗月，偏偏生了一双灼人眸子的眸子，那是……二十出头时的林风扬。那是曾经的他画的……但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沈缎锦画的。赵乔看着画上的人只觉得物是人非，荒诞至极。

    他是昏了许多年的头，林风扬可没有，在这密室里藏着自己的东西又是几个意思？

    赵乔扯了扯嘴角，心里头像是蒙了一层灰，他冲僵硬的双手哈了口热气，抬步往里走去。

    只见，房间的正中横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寒冰棺，源源不断地散发寒气，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那里的人是……

    赵乔的心脏在胸腔里紧密地震颤起来，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几乎是半爬着走到冰棺边上，双手颤抖着伏在冰棺上，他看清了里面躺着的人。

    一张风情万种雌雄莫辩的面容，眼睛安然地闭着，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一片隐影，嘴唇柔软饱满，鼻头的那颗黑色小痣依旧鲜活似的。他穿着一袭赤红的衣衫，是他旧时最爱的张扬色彩，双脚裹着双白袜，像真的睡着了。

    是死去的沈缎锦。

    赵乔将双手捂住嘴巴，一股强烈的愤怒、压抑、恶心、怨恨从他的五脏六腑中奔涌出来，化作眼泪从他的手指上簌簌滑落。他不敢再看棺材里的人，颤栗着爬起来，从这一方密室里落荒而逃。

    赵乔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几个月前，他莫名其妙地借尸还魂活过来。那时，他刻意地不去想起自己和林风扬的陈年烂事。即便是那日见到林风扬，他依旧自作聪明地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去窥视他。

    若要以一个相恋多年的爱侣身份来论，林风扬可以说是罪该万死。可是，他们从来不是什么爱侣，他们之间，由沈缎锦的一杯酒开始，最后由林风扬的当胸一剑结束。林风扬不曾有一次说过爱他，也从未给过他承诺。

    他知道自己无法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林风扬身上，沈缎锦孤注一掷赌上一切，输了，也算是死得其所。然而，当看到那具尸身的时候，他仍旧无法抑制地感觉到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原来，他心里也有沈缎锦这么个人吗？

    可他又凭什么？

    他怎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