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葡萄 (第1/1页)

    等赵乔身体好得七七八八了，林昱景开始把他带在身边做事。仔细观察之下，林昱景发觉他不仅不呆，甚至很聪明。他做事头脑灵活，偶尔还能给出一些好的点子。

    若是某日做得好，得他一句赞扬，赵乔眼睛会亮亮的，嘴角翘起来，掩盖不住的喜不自胜。然而，让他不解的是，每当他装作不经意示好的时候，赵乔的表现明显是受宠若惊，但又偏有些躲躲闪闪。

    这让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对他怀有异样的想法，却不敢靠近，莫非是怕他发现吗？

    这一日，他坐在书房饮茶，赵乔搬进来一个大箱子。

    秋老虎正盛，外面的天热得人两眼发懵，屋里面饶是放了冰也没有多爽快。赵乔顶着一脑门的汗把箱子搁在地下，说：“公子，几个堂主那里都问过，名录全部在这里了。”

    林昱景说：“怎么不找两个小厮搬？天气热，坐下歇歇吧。”

    赵乔掀起衣摆擦了擦脸，上面热出了两团红晕，他说：“公子交给我的事怎么好让别人插手。”他最近没有再自称“属下”，周围的人对此没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他在林昱景的属下里是特别的。

    赵乔搬了个小凳坐在书案边上，打开箱子，里面摞着半臂高的一沓册子，他把这些名册挨个摆在桌头，说：“这里的大小商户我粗略看过，大户多是从小户手里收集来的货，小户可以暂且不看。售卖那种东西的大户有四十八家。”他指着其中一本，将他推到林昱景的面前，这是本新抄录的册子。

    “我们只要对这四十八家逐一排查，就可以寻找可靠的卖主了。”

    “你做的很细致。”林昱景说。

    赵乔听到这句话，脸上浮起似曾相识的满足神情。

    林昱景没有看他推过来的那一本名册，提起茶壶，拿过一个新的杯子倒了一杯水。他把杯子放到赵乔的面前，温声说：“不急。天热，先喝杯凉茶。”

    “谢谢公子。”赵乔见他给自己倒茶，脸上十分惊喜。等他拿起杯子时，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迟疑起来。

    林昱景问他：“怎么了？”

    “啊……没什么。”赵乔把茶杯端起来闷头一口一口地喝，很是心不在焉。

    等他喝完，林昱景把果盘端到他的面前：“这里还有冰镇的葡萄，很鲜甜。”

    “不……不了，这是主子们吃的。”之前林昱景给他吃的，赵乔都高兴地吃了，今天却是奇怪，低着头怎么也不肯吃了。

    “尝尝吧。”

    “不……”赵乔抬起头，猛然看到白净的手指间捏着一颗绿莹莹的葡萄，距离他的嘴唇只有一指的距离。

    赵乔盯着葡萄看了几眼，难以抉择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偷偷看了看林昱景，对方居然丝毫没有要撤回去的意思。他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僵硬地笑了笑，伸手想把葡萄接过来。林昱景瞄了一眼他的手，似乎是觉得他的手忒脏，没有松手。

    赵乔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吞下这颗葡萄的。

    他憋着一口气，上半身轻轻往前凑了凑，把那颗葡萄咬在唇间，几乎是瞬间就碰到了林昱景的手指。与此同时，赵乔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直竖，差点从凳子上窜起来。

    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的心头的凌乱，才意识到自己连皮也忘了吐出来，干咽下整颗葡萄。再抬头时，看到林昱景嘴角挂着一抹还没消去的愉悦。他自己却是手指头都要掐进rou里了。

    林昱景似乎是取乐够了，不再看他，打开面前誊抄好的名册。

    一个半月前，林风扬否决了他要出盟的请求，临时从别的长老那里挖了另外的事情给他做——买一批可以入药的血红珍珠。珍珠容易买，血红珍珠市场罕有，一颗市价上百两黄金。常人买一颗尚且困难，林风扬要的却是一百颗。

    这事情说来一点也不急，在长老手里搁置了半年没有寻到卖主，丢到他手里想必只为了能给他徒增烦扰。

    看到赵乔忙前忙后地帮忙找，林昱景也不好再提一嘴让他不要这么上心。

    盯着名册上面的字迹，林昱景的眉毛狠狠抖了抖，纸上的字写得歪七扭八，十分难看。

    看到他突然顿住，赵乔心中门清，干笑道：“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啊。”他以前也写得一手好字，无奈再也不是混迹江湖的一号人物了。

    “无事。”

    林昱景继续往后看，商户名字后面详细地缀上口碑、地域、货源等条目，货物多是源自蓬莱一带，还有少部分出自鲤桐。如果一家一家地排查、验货，太慢了，何况这些商户地处天南地北。

    林昱景合上名册，唤道：“左霖！”

    左霖进屋：“公子有什么吩咐？”

    林昱景把名册递给他：“你安排人给这四十八家商户传信，问清楚分别是哪些有货、有多少货。”

    “是。”

    眼见左霖要出去，赵乔赶紧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说：“公子，我去帮左霖哥。”

    林昱景说：“你刚忙完，坐着歇会儿吧。”

    赵乔悄悄伸手捏了捏左霖的胳膊，说：“左霖哥忙不过来的，还是我帮他——”

    左霖却没懂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颇为体贴地说：“你的伤没好全，还要休养，我这不用你帮忙。”

    赵乔收回手，急忙接着说：“是、是！公子，我突然感觉不太舒服，我回去休息了。”

    林昱景说：“需要找医师过来瞧瞧吗？”

    赵乔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我睡一睡就好。”

    “那好，你去吧。”

    林昱景的话音落下，一瞬间，赵乔几乎是落荒而逃。

    左霖走在他的身后，疑惑道：“赵乔，你怎么今日奇奇怪怪的？”

    赵乔没回答他，又往外走了一阵儿，而后靠在近前走廊的柱子上，不动了。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说：“左霖哥，我在这儿凉快一会儿，你去忙吧。”

    “行。”左霖将他打量一番，认为他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放心地转身离开。

    赵乔扶着柱子站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往前走。

    过去，在遇到林风扬之前，他曾一度经常混迹勾栏戏院，和那些风流美人喝酒调笑。他见过很多风流公子带着小妾、娈童出入花楼玩乐。对于身边的人，少爷偶尔贴心地夹几筷子菜，喂几口酒，是疼爱也是情趣。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有些事情纵使他再不愿意承认，还是不得不面对。

    连日来的注视、关心他的身体、给他夹月饼、倒水、甚至亲手喂给他葡萄……林昱景似乎也把他当成了那一类……

    赵乔无意识地扣着手指。

    到底是哪里错了？这副身体不够纤细柔美，脸不够柔嫩可爱，怎么会让他生出这种想法？

    手指由于扣得太过用力，指腹撕裂伤口里钻出几滴血。赵乔痛得“嘶”了一声，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他把食指塞进嘴里，用力吮了一口。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下意识地走到了这段时间一直住着的地方。双脚落在院子里，他抬起头，迟钝地想起，这是林昱景寝房，这段时间林昱景一直住在院子里的另一间侧房里。

    他忘了离开，也没有人提起。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越界了。